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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风光无限到人设崩塌,民谣歌手花粥经历了什么?

撰文|周炜皓马青青(实习生)

仿佛一是股柔风扑面而来,直入胖子骨髓。

当晚,两人躺在相邻的两张床上一见如故。通宵达旦,夜短话长,直至次日才不舍作别。

1.音乐入门

(花粥曾说过,音乐对她而言不是梦想是乐趣,她的梦想是「躺在家里,有花不完的钱」)

在中国,做独立音乐代表着和市场对抗。李志众筹做过唱片,卖过杯子、U盘、T恤等周边,打造过跨年演唱会的习惯,却终究孤木难支。而和他一起,被视作中国民谣「黄金一代」的张玮玮、万晓利,早在几年前就签给了摩登天空旗下厂牌。

当然,作为民谣圈偶像,他们曾经激励过不少年轻人投身独立音乐的潮流。2007年,宋冬野还是个大一学生,他在北京图书大厦买了盘万晓利的《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那年万晓利受到公司热捧,就连北京地铁站里都是他的照片,配着一句不明所以的文案:「我认识万晓利」。

花粥也是被前辈们的歌声吸引而来的,她在初中第一次听到民谣,虽然对这种歌曲类别并没有概念,还是懵懂地喜欢上了「有才华,不仅仅是个歌手,还可以自己写歌的音乐人」。

不过尚属中学阶段,加之父母一向不注重对她的文艺培养,直到高考后在家无所事事地等成绩,花粥才有了探索自己音乐兴趣的机会。她在钢琴和吉他之间权衡过后,最终选择了吉他,原因无他,钢琴太贵。

花粥的父母是1990年代自由恋爱大潮里的一员,由于受到家庭反对,两人抛下一切裸婚,带着女儿辗转在出租屋之间十余年。到花粥读初中,才在乌鲁木齐按揭了一套50平的房子,家境自然算不得宽裕。不过对于女儿的要求,这对开明的父母总归是愿意竭力满足,二话不说给了钱。

花粥兴致满满,和小姐妹一起到琴行挑选吉他,还顺道在琴行里报了班。两节课过后,她却突然决定退课回家——嫌弃老师教得太慢,一节课60元钱又有些昂贵,不如索性自学。

一个月后,花粥自觉技艺已成,能驾驭手中的吉他谱,开始尝试创作歌曲,模仿着当时的流行曲目,写些情情爱爱,也只是唱给自己听。那些歌她没有录下来,有人问起,花粥回答,「别提了,听起来像网络歌曲」。其实她的意思是,那些歌很非主流。

这时的花粥,离出名,还差一首歌的距离。

2.一炮走红

(《海飞丝的诱惑》,是花粥早期歌曲中一首描述「事后」的作品,因为多写与性相关的歌曲,花粥有个诨名,「音乐女流氓」)

中国最早为人熟知的网络歌曲,可以追溯到2004年,杨臣刚在163888音乐平台上发了首《老鼠爱大米》。用现在的眼光去看,这首歌的作词、作曲或许不那么令人满意,但在那个时代,它响亮在每一条有大头贴的商业街里,通过种类繁多的劣质音箱,在人们耳膜上敲打出同一句「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之后情情爱爱的小调越发蓬勃,直到2007年,非主流文化现象级网红沉珂,用中英文混杂的方式,以一曲《飞向别人的床》火爆网络,另一股风气扶摇而起——网络小黄歌。此类黄歌的受众以在校大学生及其同龄人为主,那时正逢中国经济起飞前夜,他们还没到需要为超高房价和裁员潮担忧的程度。正逢荷尔蒙过剩,又刚从高中的高压环境中突然解放出来,这种又黄又暴力的文艺作品,理所当然会造成强烈感官刺激。

学吉他时,花粥受网友们提点,开始听起赵雷、万晓利、李志、布衣乐队。众多作品里,李志写来调侃万晓利的《织毛衣》、布衣乐队的《罗马表》对她影响深远,乍一听到,极具痞气的歌词配上小清新式的民谣旋律,花粥大为震撼,「就像是一百个人同时被关起来,每个人心里都憋着想骂草泥马,却只有一个人大声喊出来」。

后来到长沙入学报到,终于从干燥多砂的新疆逃到了湿气终日不散的南方,她喜欢在校园的人工湖边、绿树荫下发呆沉思。也喜欢抱着吉他,整日整夜模仿弹唱偶像们的歌曲。花粥就是那时找宋冬野要的吉他谱翻唱《嘿,裤衩》,让宋冬野对她有了印象。

没过多久,一个远在东北的朋友拿给花粥一首歌词,花粥谱上曲以后取了个《老中医》的歌名放到网上。这首歌,原本就是个东北俚语汇编,没想到竟然一炮而红。字里行间频繁出现的「吹牛逼」、「打飞机」、「玩3P」,让人听得有些傻眼,原来民谣还能这么唱?

有网民指责花粥「邪淫低俗」,质问她:你的父母听到了这些歌儿该作何感想啊?

这种问题在花粥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因为父母从不避讳跟她谈论性方面的话题。「性是爱的一部分,也很美好」——这是一家人的共识。

她反问对方,小时候满大街都在放「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满是情情爱爱,不也很正常吗?

3.风光无限

(2012年,在媒体人蒋步庭撮合下,花粥与宋冬野联合进行「野花」巡演,作为麻油叶发起人,马頔也登台助阵)

宋冬野、尧十三等人点头附和,拿马頔打趣,说他名字拆开看像「马由页」,不如厂牌干脆叫「麻油叶」算了。

2012年,宋冬野的《董小姐》还没让女同学们思考自己有没有故事;马頔还在为《南山南》积累素材;尧十三不认识娄烨,仍旧往返在武汉东湖两侧的宿舍区和173酒吧之间。整个麻油叶最出名的,是这一年才加入的花粥。

《老中医》唱火后,宋冬野邀请花粥来武汉给他的演出做嘉宾,那是花粥第一次登台演出。她抱着吉他坐在台上,略带紧张,唱了五首歌,台下纷纷叫好,这让花粥觉得过瘾。

没多久,丽江的一个网友邀花粥来酒吧驻唱,花粥正在上大一,玩心很重,旷课跑去了丽江。那个酒吧分两个门面,一个卖啤酒,一个卖红酒,花粥就在客人稀少的红酒屋驻唱,只在上午和夜半没人的时候登台。老板说,驻唱唱大家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才能吸引客人,而花粥唱的流行歌曲都不好听,只好随便她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她在那里自顾自地唱了半个月才回学校,没上几天课,又跑出去了。她和宋冬野一起搞巡演,组队「野花」,还拉来马頔助阵,花粥跟着也被贴上民谣歌手的标签。这次巡演,大部分观众都是冲着花粥来的,女大学生坐在台上唱带有浑身长满小鸡鸡的黄歌,这种场景并不太容易见到。台下众人高呼「花粥」时,她甚至会兴奋地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太真实。

看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后,花粥发现自己很难再静下心来学习。逃课、打游戏、上课睡觉成了理所当然,补考重修一律没过,想要毕业实属艰难。久而久之,她开始萌生「干脆退学了算逑」的想法。

成名后的花粥教育大家,「同学们,这种想法千万不能有,因为一旦发芽就会疯长,然后你就真的自由了。」退学这事,她解释说是自己主动退的,因为觉得大学毕业证那张纸没那么重要。但还是补上了最重要的一句——「最主要的是我学分也不是特别够」。

刚开始,花粥主修机件设计制造机器自动化,因为期末考试不过关,又转去汉语言文学,结果还是过不了。为此,她还写过一首口水歌吐槽:「话说这不上课你就得挂科/挂了科你就要重修/重修还他妈得交钱/一门课就是二百多/你问他这是为什么/我学的都没用处/他说你就认命吧/这就是中国的大学」。

退学后,花粥在家专职做起了民谣歌手。写歌,唱歌,跑巡演,拿下四届阿比鹿音乐奖——这是豆瓣音乐人的年度奖项。而曾经一起混豆瓣的宋冬野,已经签约摩登天空,满大街都是他的《董小姐》和《斑马斑马》,那时吸毒事件还未发生,前方的路一望无际。

4.短暂沉寂

(搬到成都后,花粥说她曾打算在春熙路上开一家奶茶店,后由于一年120万的门面租金而作罢)

宋冬野的走红,开了民谣圈的一项先河——通过别人在选秀节目上唱了自己的作品而进入主流视野。

曾经一起在「野花」巡演上,抬着吉他共同挥洒青春的三个人,马頔、宋冬野都大红大紫,而比他们先出名的花粥,却迟迟没有等来那个为她翻唱歌曲的人。出道以来,花粥其实写过不少「小清新」风格的歌曲,虽不及当初的《老中医》那般广为流传,但也中规中矩。花粥一度考虑过要不要改行,直到豆瓣音乐发来专辑片约,才坚定继续做音乐的信心。

这张《乍见之欢》面世以后,杨海崧委婉地评价花粥:「她音乐中最好的一点恰恰是它的业余性」。花粥自己对这一点也不避讳,她觉得写歌和写日记一样,也懒得考虑受众范围和创作题材,「想唱什么就这么唱了」。

专辑没能火爆起来,花粥的工作倒有所增加,她受邀参演偶像电影《既然青春留不住》,在片中饰演一个戏份不多的女配。像所有偶像片里的剧情一样,她的角色暗恋男主角,豆瓣上观众对她的评价是:「唱歌那个花粥有出现,我没记住」。

这趟影视圈之行也不是一无所获,花粥在剧组里认识了影视公司员工四四,都喜欢民谣的两人一拍即合,在北京合租下一间老小区里的两居室。

两个女文青住在一起,探讨人生是必备项目,偶尔花粥会问四四生命的意义,四四却说她也不知道。花粥又接着问,为什么自己受到那么多人喜欢依然不开心?四四想了想,给出一个略带禅意的答案:「他们认识的是花粥啊,并不是现在这个你」。

后来四四照常在影视公司上班,写歌只是个业余爱好。花粥搬到成都,换个地方继续没日没夜地打游戏。

5.再次出名

无数文艺青年们心生向往,都想去成都走一走。真相恐怕要让他们失望——成都没有玉林路,唯一比较接近的玉林西路尽头,不是小酒馆,而是高架桥。这条街上倒确实开了个「小酒馆」,不过除了名字以外,没有哪和「小」字沾边。

突然迎来的曝光率和高强度的工作量,让赵雷难以应付。之后的全国巡演沈阳站,委屈和疲劳全面爆发,他在舞台上抱怨自己状态不好,之前的演出都是咬着牙撑下来的,「这样的模式,我想我不会重复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到致谢环节,赵雷丢给主办方一句「Fuck」,还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不情愿——整场演出没唱一句《成都》。

可惜,同样借由选秀出名的宋冬野,已经因为收了袋「黑茶」快递,夹起尾巴做人;马頔也正处于「不太知道明年能干什么,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干这行」的徘徊期,大家过得都不顺,没人站出来给赵雷指点迷津。

其中翘楚,是写《离人愁》的李袁杰,他把四首不同的歌曲旋律糅合为一,填上「今夜太漫长,今两股痒痒」这类半文不古白话的句子,就打造出一首爆款歌曲,着实令人叹服。后来在《明日之子》舞台上,李袁杰被评委华晨宇一个简单的吉他和弦问题难倒,承认自己不会变调,让在场的另一位评委李宇春大跌眼镜:乐理学成这样,「他歌曲是怎么写出来的?」

她以歌词中那句「你的笑像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为例,分析道:恶犬引起的心理反应是负面的,抒情主人公是大盗,也许未必会怕,但会厌恶或反击。所以这个比喻对之后词曲中的情绪铺垫和性格逻辑发展来说,都是不成立的。

花粥不服,亲自下场大骂:「本来我想骂你傻bi,但是又觉得太粗鲁了,所以我决定这么说:请问关你屁事?」

对方识趣闭嘴,花粥愤懑难消:「一些听众不懂独立音乐的精神,也不懂得尊重别人」。

说来也巧,换的那张,又是张旺画的。

6.人设崩塌

在独立音乐圈内,李志一直是个标杆般的存在。十多年来,他活得像个隐士,坚持不签约任何唱片公司,从未参加选秀节目,也很少进行签售活动。经常挂在他嘴边的,是「傻逼」两个字。

只是后辈花粥就没有李志那么重的道德洁癖。前不久,有网友发现「花粥作词作曲」的《妈妈要我出嫁》歌词一键复制粘贴前苏联歌曲《妈妈要我出嫁》——这是一首白俄罗斯民歌,地位如同《红河谷》之于加拿大。

而这首歌的中文歌词则系薛范作品,作为著名翻译家,他译配了近2000首各国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中文词也出于其手。

薛范毕竟身为84岁高龄的望众长者,是需要讲究姿态的。虽然无论怎么看花粥都没向他本人道歉,但他还是大度地原谅了前者,说这首歌不必下架,将词译者信息修正即可。最后还不忘向公众普及文化知识:原曲演唱者并非媒体讹传的「亚历山大罗夫红旗歌舞团」,作为军乐团,他们也绝不会演唱此类题材内容。

7.终

舞台上,花粥是和录音棚里截然不同的模样,她讲段子、骂脏话,和歌迷们开着玩笑,看到这一幕,杨海崧突然意识到花粥「很聪明」——她心里相信歌迷们不在乎她唱成什么样,所以才唱得「非常漫不经心」。

杨海崧想起录音的时候,他曾看到过花粥的渴望,「她想在唱片里证明她是一个好的音乐家」。

而舞台上的花粥,已经习惯随性地弹奏曲子,即使出了差错,只要调侃一句「弹错啦」,就能在她和台下歌迷们共同的大笑声里,把错误轻描淡写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