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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世界”与影视剧本体观念的拓展——从国产时空循环剧出发

内容摘要:

本文通过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理论框架审视了带有复杂叙事特征的 国产时空循环剧的叙事机制、空间修辞及其 对网生代青年受众情感结构的召唤。国产时空循环剧的核心叙事策略包括:依靠岔路情节与化身叙事形成游戏化叙事机制;通过“现实虚拟”的空间修辞与多元人物为故事世界拓展疆域,这种叙事策略使国产时空循环剧同时具备了幻想气质与现实质感。媒介融合时代的影视剧艺术在“戏剧观”“电影观”和“电视观”之外,获得了“游戏观”的艺术本体观念拓展。

关键词:可能世界;时空循环剧;叙事;影视剧;本体观念

2022年,剧集 《开端》“无限重启”的时空循环结构、纵横交错的情节线索与高潮迭起的悬疑推理桥段备受瞩目。随后,《一闪一闪亮星星》《超时空大玩家》《救了一万次的你》《天才基本法》《乌云遇皎月》等剧集相继出现,不约而同地采用了时空循环的游戏化设定,成为剧集领域值得关注的现象。

本文 首先梳理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理论框架,继而考察国产时空循环剧的叙事机制与空间修辞最后探讨国产时空循环剧如何对媒介融合时代的剧集本体观念形成拓展。

一、理论引渡:

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理论谱系

  • “世界”是后经典叙事学的重要隐喻,它为文本、创作者与受众搭建出共享的关系网络。可能世界理论穿梭于哲学、逻辑学与文学等多个学科领域。学界普遍认为,可能世界理论源自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他提出:“世界是一切现存事物的整个顺序与集结,存在着无限多的可能的世界。现实世界是实现了的可能世界,是所有世界中的最优选择。”

    可能世界叙事学为研究叙事作品中的情节装配、人物设定与世界构架提供了基础。可能世界叙事学的集大成者玛丽-劳尔·瑞恩提出,可能世界理论向文本符号学提出了两个概念: “世界”隐喻用来描述文本所投射的语义域;模态概念用来对构成语义域的客体、状态、时间的各种存在方式进行描述和分类。

    可能世界叙事学用多元世界框架取代了传统模仿论中的单一世界框架,为叙事艺术的“世界”建构与虚构理论提供了分析基础,也为国产时空循环剧的叙事特征及其多模态可能世界的运作方式提供了阐释思路。

    二、叙事机制:

    岔路情节与化身叙事

    在可能世界叙事学的视域下,时空循环剧通过“世界”的开启打破了传统影视剧集的透明、线性、闭合与连贯等叙事惯例,充分测试了剧集叙事在表征形态与修辞方式上的种种可能性。

    国产时空循环剧采用游戏的逻辑与运作机制来建构剧中的可能世界。这种游戏化叙事主要由 “分岔路径情节”(Forking-path Plots, 简称“岔路情节”)与人物的化身叙事组成。 分岔路径不仅形成了情节的多重线索,更是在某个意义时刻开启了分岔的可能世界,为“文本宇宙”提供了多重可能。

    存档与读档(Save/Load)是国产时空循环剧游戏化叙事机制的重要体现。主角依靠存档与读档略过重复情节,跳入情节分岔点开启全新的任务召唤。通过循环往复的存档与读档,主角获取经验,实现成长,破解关卡,抵达结局。

  • 如《开端》的主角李诗情和肖鹤云为了阻止公交车爆炸而循环往复地穿梭在公交车与乘客的可能世界中,最终破解了爆炸危机,成功完成游戏任务;《一闪一闪亮星星》的女主角林北星为了拯救男主角张万森,无数次重启回到学生时代,从旧时光中打捞出珍贵的爱情记忆。时空循环剧以同一个故事衍生出多个可能世界,带领受众游历其间,探索世界的架构、逻辑与法则。

    “选择”与“解谜”是国产时空循环剧主角的主导行动与贯穿动作。两者如影随形,共同强化了谜题构成的复杂叙事与游戏任务。主角通过“选择”与“解谜”突破关卡,将剧情代入下一个分岔点,开启次级可能世界的大门。

    每个分岔点作为外在的意义事件,对应着内涵于“选择”与“解谜”的意义时刻。意义时刻意味着在事物的状态中,总有外在形态与内在本质最接近的一刻。这一时刻暗示了过往、当下与未来,比其他时刻更关键、更本质,更具穿透力,因而更重要。意义时刻宣告和凸显了可能世界大门的开启。

  • 国产时空循环剧的经典意义时刻包括《开端》公交车上的“梦醒时分”、《一闪一闪亮星星》中删除手机短信的“眩晕之刻”与《天才基本法》回忆之墙的“涂抹公式”。它们的共同特点是: 既是“选择”与“解谜”动作出现的节点,又与主角的命运转折紧密相连。随后出现的可能世界往往揭示出主角的背景故事及时空循环的核心目标:在扑朔迷离的时空碎片中打捞过往的记忆,探索亲人与爱人的悲剧真相或弥补过往的遗憾。

    化身叙事是国产时空循环剧游戏化机制的另一重体现。化身是游戏化操控的直接表现形态。在电子游戏中,玩家依靠对游戏角色的操控与游戏世界互动,获得具身性的认知体验,在游戏世界中获得了意识与权力。

  • 需要注意的是,化身叙事并非时空循环剧的首创,它很早便出现在电影、动漫与游戏等领域。在查理·考夫曼编导的谜题电影《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之中,观众潜入马尔科维奇的大脑操控其意识;在漫画领域,浦泽直树创作的漫画《20世纪少年》也展现了通过VR游戏潜入“朋友”童年记忆的情境。

    即便如此,时空循环在过往的国产影视剧集中却不多见。 《开端》等国产时空循环剧的集中出现填补了这一领域的空白,刺中了网生代青年受众体验虚拟人生的“幻想神经”,满足了该群体在现实中追逐幻想的诉求。

    三、世界建构:

    空间修辞与人物拓维

  • 与文学作品经过语义域投射出的虚构世界不同,影视剧建构的虚拟世界是经过摄影机拍摄而成的“现实的渐近线”。在空间的形态建构上,国产时空循环剧并没有走向魔幻、玄幻或古装奇观类作品的架空历史与幻想空间,而是在现实取景,将现实空间搬演至荧屏,从而形成了“现实虚拟”的空间修辞策略。这种策略主要围绕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首先,在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建构高度重叠的通达关系。为了实现虚拟世界的逼真感与现实沉浸感,国产时空循环剧在属性、存在物、物理、分类、逻辑和语言等方面均以现实世界为依照,依靠对现实的逼真再现形成与现实世界稳定的通达关系。《开端》《天才基本法》《一闪一闪亮星星》等国产时空循环剧不约而同地采用了与现实世界相同或相似的法则与运行逻辑。这样不仅能够节省制作成本,带来扑面而来的现实质感与沉浸感,而且避免了为解释故事世界机制而占用情节篇幅。

  • 其次,在虚拟世界中植入现实议题,提升现实质感。高考、竞赛、职场等元素与网生代青年受众群体认知框架与生命体验中的“现实”形象重叠,相似的情境使之更容易获得感同身受的认同体验。如上所述,时空循环剧的目标是挽回过往的遗憾,拯救所爱之人。结局往往是最优化的解决方案。《救了一万次的你》和《超时空大玩家》中的主角运用“时空循环”能力与游戏世界中的“声望值”解决了诸多社会问题,不仅与世界中的伙伴建立了关系网络,主角也在过程中实现了个人成长。

  • 再次,通过空间表征,为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提供“界面与接口”。国产时空循环剧虽未刻意呈现拍摄地的真实名称,但深焦之处可供指认的关键场景依然暗示了荧屏世界取自现实世界,从而使剧集所述的故事世界与受众所居的现实世界对接。《一闪一闪亮星星》以厦门的环岛路和老鱼港沙坡尾作为主角林北星与张万森的青春舞台,以中山公园动物园作为成年林北星的职场环境。 幻想与现实的交错体验无疑也进一步加强了受众对虚拟世界故事的沉浸、投入与认同。空间表征也使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交相辉映,相互观照。

    Conclusion

    结语

    国产时空循环剧依靠岔路情节与化身叙事形成游戏化叙事机制,通过“现实虚拟”的空间修辞策略与多元人物为故事世界拓展疆域。它同时具备了幻想气质与现实质感,充分发挥了想象力美学的优势,形成了扣人心弦与隽永动人的情感体验。

    国产时空循环剧应当积极与当下的现实议题对接,实现作品的社会服务功能。 虚拟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可能世界”,影视剧也为我们开启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剧集展现的故事世界未尝不会通过“再中心化”的方式跃迁至现实,影响现实。应将国产时空循环剧视作现实世界的倒影,反思过去,展望未来。

    “时空循环”与“可能世界”使我们对未来抱有审慎的态度与浪漫的遐想,游戏观的拓展也让我们寄望于国产剧集未来的全新形态。借助“可能世界” 的力量,与现实建立更多的通达关系,或许可以为现实的发展提供镜鉴,为影视剧的未来发展注入更多可能。

    作者

    简介

    作者姚睿系广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国家高层次人才特殊支持计划青年拔尖人才,本文系2021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新世纪中国系列电影的叙事与营销创新研究”〈项目编号:21BC054〉、2022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特色电影知识体系研究”〈项目编号:22ZD10〉和上海高水平地方高校创新团队—上海戏剧学院“影视学科三项核心能力建设创新团队”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本文有删减,原文详见《中国电视》2023年第4期

    封面及文中图片 | 源自网络

    编辑 | 王若彤

    来源 | 《中国电视》2023年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