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头与花满盘
春来谁作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
牡丹花开时节,洛阳城中的街巷、公园,到处都是赏花之人。今人赏花,喜欢用图片或视频记录美景,与朋友分享;古人没有相机,酷爱牡丹的他们如何赏花,又是怎样“留住”牡丹极致之美的呢?
洛阳风俗重繁华
这段时间,牡丹开得正好,到处花团锦簇。许多人穿着汉服赏花,那种熙熙攘攘的景象,令人仿佛穿越到了唐宋时期的洛阳城。
洛阳牡丹盛于唐,甲天下于宋。北宋时期,西京洛阳几乎家家种牡丹,牡丹也被直呼为花或洛阳花。太守还举办万花会,人们的游园狂欢活动一直持续到花落才罢。
与今天不同的是,北宋洛阳人有个重要的赏花习俗,就是戴花。
戴花也称簪花或插花。只要牡丹盛开,全城人无论男女,不分贵贱,都要在头上戴花,正如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所说:“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
欧阳修年轻时在洛阳任留守推官,他离开30多年后,司马光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也携书局退居洛阳,潜心编著《资治通鉴》。
闲暇时,司马光常与邵雍交游,两人也会相约赏牡丹。此时的邵雍照例要戴花,生性简朴的司马光戴不戴呢?记得刚中进士时,宋仁宗在闻喜宴上给众人赐花,他还有点抵触不想戴。有人提醒说“君赐不可违”,他才不得不把花戴到头上。
如今到了洛阳,司马光发现“洛阳风俗重繁华,荷担樵夫亦戴花”。既然如此,他赏花时大概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人人都戴牡丹,这么多花是从哪儿来的?《邵氏闻见录》中就有答案。
《邵氏闻见录》的作者邵伯温是邵雍之子,从小生长在洛阳。据他在书中记载,牡丹花开时,人们白天游园赏花,“抵暮游花市,以筠(音同云)笼卖花,虽贫者亦戴花饮酒相乐”。
筠笼即竹笼。也就是说,洛阳城中晚上有花市,牡丹就盛在竹笼中卖,人们无论贫富都会买来戴。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曾任西京国子监教授,他的诗句“风暄翠幕春沽酒,露湿筠笼夜卖花”,就描写了洛阳花市的热闹景象。
当时洛阳牡丹冠绝天下,扬州则以芍药闻名。宋神宗熙宁年间,词人王观在扬州任职,在《扬州芍药谱》中说:“扬之人与西洛不异,无贵贱皆喜戴花,故开明桥之间,方春之月,拂旦有花市焉。”
赠以洛阳花满盘
北宋洛阳人爱花,牡丹一开,人人都要买来戴。在东京开封,想戴牡丹就没这么容易了。
寇准不到20岁就考中进士,宋太宗很看重他。一次传宴时,宋太宗命人将千叶牡丹戴在他的头上,说:“寇准年少,正是赏花吃酒时也。”寇准受此殊荣,还作了《奉圣旨赋牡丹花》一诗表达心情。
北宋皇宫里的牡丹,多是从洛阳快马加鞭送去的。据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记载:“洛阳至东京六驿,旧不进花,自今徐州李相迪为留守时始进御。岁遣衙校一员,乘驿马,一日一夕至京师,所进不过姚黄、魏花三数朵。”
李迪曾任宰相,也当过西京留守。他在洛阳时开始向朝廷贡花,途中需要一天一夜,为给牡丹保鲜,必须“以菜叶实竹笼子藉覆之,使马上不动摇”,并用蜡封花蒂,以保持数日花不落。
李迪之后,钱惟演继任西京留守。他不仅在洛阳举办万花会,向朝廷贡花的品种和数量也有所增加,因此苏东坡在诗中讽刺他:“洛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
可钱惟演有什么办法呢?姚黄是花王,皇帝也喜欢啊!
北宋皇帝爱花,规定在朝会、赐宴、游幸等诸多场合都要戴花,并时不时按品级给群臣赐花。蔡绦是权臣蔡京之子,多次入宫赏花赴宴。他在《铁围山丛谈》中说,自己曾以为在皇宫中看到的牡丹已是“海内之至极者也”,后来到了洛阳,才知宫中赏花形同虚设,而欧阳修的花谱也并不完备。
洛阳人告诉蔡绦,花王姚黄三四年才开一次,一次只开一两株,非常难得。因此,元丰年间有一天,宋神宗正游幸金明池,恰好洛阳进姚黄一朵,花面一尺二寸,他“遂却宫花不御,乃独簪姚黄以归”,被人们传为一桩胜事。
其实除了朝廷能得到洛阳贡花,“年少曾为洛阳客”的欧阳修也能得到洛阳赠花。他在《谢观文王尚书惠西京牡丹》中就说:“赠以洛阳花满盘,斗丽争奇红紫杂。两京相去五百里,几日驰来足何捷。”
洛阳花酒一时来
古人赏牡丹,少不了饮酒助兴。欧阳修在收到尚书王伯中赠的洛阳牡丹后,就忆起往事,感慨“念昔逢花必沽酒”,而现在年迈体衰,只能“爱花绕之空百匝”。
还有人即使年迈,赏花也不能无酒,如当过宰相也曾分司洛阳的陈尧佐。
宋仁宗明道年间,70多岁的陈尧佐退居郑州。宰相张士逊判知河南府时,知道好友陈尧佐喜欢牡丹,就给他寄去了姚黄、魏紫等名花,同时奉送的还有美酒。陈尧佐收到后写诗感谢,说:“有花无酒头慵举,有酒无花眼倦开。正向西园念萧索,洛阳花酒一时来。”
当然,也有惜花人认为赏花是高雅的事情,对花饮酒太俗,会煞风景。如清代计楠在《牡丹谱》中称,忌俗客对花喷烟,忌酒徒秽气熏蒸。如果他知道苏东坡要把牡丹花瓣炸了吃,又该作何感想?
苏东坡是有名的“吃货”,他对牡丹的喜爱不局限于赏花、戴花,还包括吃花。不过,他吃的不是盛开的牡丹,而是即将凋零的花瓣。
在大多数人眼中,牡丹花落是令人感伤的事情。如唐代白居易就在《惜牡丹花》一诗中说:“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苏东坡视白居易为人生偶像,性格却与多情的白居易不同。他看到雨中的牡丹虽也怜惜,但想到的是花瓣落地就会沾染污泥,应该摘来吃掉才不浪费。
牡丹花要怎么吃?苏东坡的方法是用牛酥煎。他在《雨中看牡丹》一诗中说:“未忍污泥沙,牛酥煎落蕊。”在另一首《雨中明庆赏牡丹》中也说:“明日春阴花未老,故应未忍着酥煎。”
今天,如果你翻开清代人编撰的食谱《调鼎集》,还能看到这道小吃“东坡炸牡丹”。不过,这种吃法并非苏东坡首创,因为五代十国时,后蜀兵部尚书李昊就曾将牡丹和兴平酥一起赠给朋友,说他们“俟(音同四)花凋谢,即以酥煎食之,无弃秾艳”。
除了酥煎牡丹,古人对牡丹花瓣的吃法还有不少,如焯汤、蜜浸、肉汁脍等。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另类的“雅俗共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