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群书解读《刀尖》:冷风如刀,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丽
由高群书执导,张译、黄志忠、郎月婷领衔主演的谍战电影《刀尖》,11月24日在全国上映。
2009年,由高群书参与执导,周迅、李冰冰、张涵予、黄晓明等主演的谍战片《风声》口碑与票房双丰收。如今,高群书再次改编麦家小说,这部《刀尖》会有何不同?
《刀尖》的故事发生在1940年的南京,多方势力宛如蛛网盘踞。特工金深水周旋于日本军方、汪伪政府和军统之间,犹如行走于刀尖一般。他在满目疮痍的南京城里小心翼翼地活着,隐藏着真实的自己,也寻找着自己乃至整个民族的生路。直到他遇到了和他一样心怀国仇家恨却似乎比他更游刃有余的林婴婴,金深水开始真正地觉醒……
很多人将《刀尖》视为《风声》的姊妹篇,但高群书却说,像《风声》那样的经典,连他自己也无法超越。他更想把《刀尖》拍得跟《风声》截然不同,多一些写意和诗意,少一些血淋淋的残酷。扮演第一主人公金深水的张译,最终印象最深的也正是影片中最富诗意的部分:在一片灰色的雾气中,那个象征着光明和希望的鲜红的西红柿。
《悬崖之上》《无名》的成功,让人欣慰
记者:电影上映了,导演现在是什么心情?
高群书:心情很复杂。这部片子从写剧本到拍摄再到上映,到今天差不多10年了。终于上映了,一方面是高兴,另一方面真的还挺忐忑的。今年的电影市场还是很不错的,但票房真正好的基本是“情绪电影”或“话题电影”。谍战片是不是能得到市场认可,心里确实没底儿。但这几年有两部谍战片拍得很好,一部是张艺谋的《悬崖之上》,一部是程耳的《无名》。本来大家都说谍战片的票房天花板就是两亿多元,后来《悬崖之上》突破了,《无名》也突破了,我还挺欣慰的。
记者: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接触到《刀尖》这本小说的?
高群书:在首都国际机场。我一般习惯到机场买本书,在飞机上看。那天突然看见《刀尖》,就买了一本在飞机上看,看完就给麦家打了电话。
记者:在谍战片方面,您之前已经有一部《风声》很成功,《刀尖》如何超越?
高群书:我一直力图让它和《风声》不一样,因为《风声》确实是个经典,我自己也超越不了。《刀尖》有大量的写意化和诗化的部分,是在用别样的风景、别样的人生、别样的心绪,去讲那个年代的残酷故事。
我找演员,一看潜力二看人品三看配合度
记者:简单讲讲《刀尖》这个故事吧?
高群书:这个故事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三个人:金深水、林婴婴、卢敬瑜。故事的脉络也是这三个人的人生变化和立场变化。刚开始三个人利用各种手段把汉奸干掉了,但皖南事变之后,卢敬瑜的立场发生了变化,金深水和林婴婴就走到同一战线了。
记者:金深水这个角色,为什么找张译来演?
高群书:我找演员合作的标准,第一看潜力,第二看人品,第三看配合度。看人品包括看修养和三观,你有那个心,你就能做出那个事儿。
金深水这个人物更多的是“不动”,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在想什么,所以要尽量做到平常,不能有特别的设计。张译往那一站,他就是这个人物。
记者:为什么让郎月婷来演林婴婴?
高群书:当时郎月婷演了张艾嘉的《相爱相亲》,我去看的首映式,大家都说中国出现一个像山口百惠的女演员,既端庄又有风姿,当时我就定了她。
唱《义勇军进行曲》那段,剧本就写哭了
记者:《风声》里的审讯戏很经典,《刀尖》也有,具体有什么特别的设计?
高群书:《刀尖》和《风声》都有审讯和酷刑,但不一样。《风声》是敌人对我们的残害,《刀尖》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方说有个叫李士武的人物,他酷爱酷刑,还从国外进口了很多刑具,但他最后也死于酷刑。他其实是死于“借刀杀人”,我们的人借日本人的手把汉奸杀掉。
记者:有一场戏是大家集体小声唱《义勇军进行曲》,能聊一下那场戏的设计吗?
高群书:那场戏写的时候就把自己写哭了,好多人看的时候也哭了。那个阶段恰好是卢敬瑜的立场发生根本转变,开始赤裸裸地要围杀我们的人。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下,大家必须得互相鼓鼓劲,所以就唱了这首歌。
之所以小声唱,一个原因是他们所处的环境不允许他们大声说话,大声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立场。第二个原因是,唱歌的这些人都是被日本人侮辱过、侵害过之后侥幸活下来的中国人,这也是他们聚到一块儿互相打气、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的原因。
记者:您希望观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感受到什么?
高群书: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人活着真的太难了,你的生命随时会被很轻易地剥夺,所以说我们现在活着确实太幸福了,好好享受当下,尽量高高兴兴地活着。
拍“肃杀的江南”,烧炭取暖结果中毒了
记者:为什么选择在江南取景?
高群书:我想拍一个肃杀的江南。在拍摄过程中我经常有一种画面感,就是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开头的那句话:“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这个意境贯穿整个片子。
另外,我们在设计的时候,故事的前半部分可以是用一句唐诗来概括,叫“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下部分则是《笑傲江湖》主题曲的歌词,“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记者:电影具体在哪些地方取景?
高群书:一开始想到的就是浙江的西湖和莫干山。我们在拍的时候,莫干山突然下了一场十几年来最大的雪。现在大家在电影里看到的雪,不管大雪、小雪、残雪,都是真实的,真是老天爷帮忙,因为那么大面积的山,你没法造雪。
记者:您曾在微博说“五年,其中艰难,无法与人说”,电影从筹备到完成到底经历了哪些艰难?
高群书:第一是改编难。我到底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主题,又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角度去表现这个主题?这是一难。我们做了好几版剧本,光剧本就做了五六年。
第二就是拍摄难。江南的冬天气候很阴冷,所到之处都是钻心刺骨的那种冷。没办法,我们在帐篷里面用炭盆取暖。炭盆特别好用,但容易中毒。有一天,整个帐篷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说为什么都跑了?他们说你没闻到吗?后来常常是我一个人在帐篷里看监视器,大家都不敢进来。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觉得不对,感觉脑子不转了,好像失忆了一样,回去躺床上我突然想起来了,应该是中毒了,好在不严重。
第三是剪辑难,好多素材都不错,最后删掉的戏基本上可以再拍部电影了。当时粗剪之后我们找了一些年轻人来看,结果他们看完之后说看不懂,这么多派别分不清谁是谁,所以得想办法。后来我们找了《少年的你》剪辑师张一博,他既保留了原来写意和诗化的东西,又把故事逻辑很清晰地给表达出来了,特别高明。
张译诠释得特别好,看似无情其实全是情
记者:聊一下金深水这个角色吧?
高群书: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他是一个典型的“文人战士”。把一个与世无争的文化人逼成了一个刀尖上行走的战斗者,你想想这些敌人得多可恨。
记者:金深水这个角色真的很复杂,他有三四重身份,您觉得张译诠释得怎么样?
高群书:他诠释得非常好,看似没有表达出任何情感,但实际上你会发现全是情感。
记者:林婴婴这个角色,您觉得她和观众的共情点是什么?
高群书:观众肯定是会喜欢她的。一个经历了那么多劫难的富家小姐,最后也成了一个战斗者,甚至三面间谍。三面间谍肯定要特别厉害,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但同时她还保持着一个大家闺秀的气质,不经意地说上两句话就能置人于死地。她和金深水珠联璧合,配合得特别好,能在谈笑间让敌人灰飞烟灭。
记者:林婴婴和金深水之间的感情,到底算哪种?
高群书:刚开始只是革命同志,后来成为朋友,最后成为生死相依的战友。如果林婴婴不死,他俩肯定有机会在一块儿。
他要跟她一起去破坏最后的春雷计划,其实就是不想让她独自赴死。但她没带他去,就给他留了封信,说你要活下去,要替我们看到未来的中国。可是他最后还是去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实际上已经超过了同志和朋友,甚至超过战友了,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一家人。
【高群书评价演员】
黄志忠(饰卢敬瑜)
高群书:这个角色看着就是个大哥,他永远在演戏,因为他是“八爪鱼”,脚踩好几条船。他跟谁说话都能说服对方,把假话说到连他自己都信了。我觉得黄志忠演得特别好,特别老到、沉稳、不动声色。
成泰燊(饰革老)
高群书:成泰燊挺有意思的,他以前演文艺片、演正面人物比较多,反派演得不多。但他演得特别好,你看这样一个角色,既是慈父,又是严父,还是一个当年在北平杀过好多汉奸的杀手,现在成了一个坐镇的人,一个真正的“大佬”。他是个“定盘星”,但再大的“定盘星”,死得也都很容易。这就是那个年代,不是每个人都能轰轰烈烈死去,很多人都是很轻易地死掉了。
沙溢(饰李士武)
高群书:沙溢在这个戏里叫“疯批反派”。沙溢之前上了很多综艺节目,但我都没看过,对他会不会有综艺感我倒是不太担心。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虽然没有合作过几次,但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好演员,因为这个人很忠厚,忠厚的人才更有迷惑性。
过去沙溢没演过这样的反派,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意外之喜。有一场戏,李士武一上来就被藤原武扇了20个耳光。一开始没真扇,那个日本演员下不去手,后来我就跟沙溢说,要不你让他真扇吧,你受点罪行不,他说“行,哥,来吧”。接下来就咔咔连挨了20个耳光,你看他那个脸是红的,真扇红了,不是化的妆。但后来这场戏给删了,所以我得跟沙溢道个歉。
金世佳(饰秦时光)
高群书:他特别适合演那种江南人的感觉。他是上海人,以前说话口音还挺重的,我说你要保留那个味道。比较可惜的就是他的戏删得有点多,他跟林婴婴的关系还是挺重要的。为什么他一听她怀孕反应那么大?因为他喜欢她,所以发现她跟别人怀孕的时候,他的真面目就全暴露出来了。
李淳(饰马仁)
高群书:李淳是个特别认真的人,为了这部戏,他特别认真地做了功课。他来见我的时候,说他之前为了演一个京剧演员在北京学了八个月京剧,那个戏他还不是主角。一个演员愿意为了演好一个角色去花时间学习,在我看来就是个好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