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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姬传:梅先生谈琴师涨戏份的故事

  • 梅巧玲《雁门关》

    梅先生讲了一桩孙菊仙在四喜班的故事。他说:听我祖母说,孙菊仙搭四喜班是头牌老生,孙老元( 佐臣) 给他拉胡琴。她对我说:那时,你大爷( 雨田) 虽然年轻,可是玩意儿跟孙老元差不多,已经成啦。你爷爷( 梅巧玲) 因为场面老‘拿’( 要求加钱) ,一赌气叫儿子学胡琴,把北京城里的好胡琴、好笛子,什么樊三、李四、浦阿四…… 请到家里教儿子。你大爷三岁时就拿把破三弦玩儿,又碰到那么多好老师,拉胡琴就成啦。后来到宫里当差,傍谭老板,还教太监,他的脾气大,连谭老板都得敷衍他。

  • 四喜班有两把好胡琴,孙老元的年纪大,所以他给孙菊仙拉。有一阵,孙老元给孙菊仙要贴饼’( 当时的习惯,场面的戏份比角儿少得多,所以角儿打算唱得舒服,就得私下买点儿点心、茶叶送给场面的,称为贴饼) ,老孙不买帐,于是孙老元就给他长调门。有一天,孙菊仙唱《碰碑》,大段反二黄,唱得又累又不舒服,就跟你爷爷说:孙老元在台上阴我,调门太高,我受不了啦!’你祖父安慰他说:‘你别着急,叫我儿子给你拉。这时,孙老元对你大爷说:‘孙菊仙这老家伙抠门儿,真可恶。’你大爷说:‘你放心,我来收拾他。’一天,孙菊仙又贴《碰碑》,你大爷也给定了高调门。第二天,孙菊仙到咱们家告状:你儿子比孙老元更厉害,金乌堕玉兔升黄昏时候二黄导板这一句,我几乎张不开嘴,照这样下去,我只好辞班了。你爷爷看孙菊仙的脸都气黄了,赶快说:我先跟您赔礼,呆会儿,我教训儿子,叫他好好伺候您。孙菊仙走后,你爷爷把你大爷叫出来,问他:你为什么给孙菊仙定那么高的调门? 害他几乎张不开嘴。你大爷说:孙老元告诉我,这家伙抠门儿,所以我给他点颜色看。你爷爷一拍桌子说:你胡闹,孙菊仙是我约来的头牌老生,现在排新戏,正要用他,你为什么跟着孙老元瞎起,你以后好好儿给他拉,要不的话,我就不许你再上场。’”

  • 梅先生就这件事发表了意见,咱们这一行,不能搞平均主义,应该用一把尺子来量每个人的艺术质量,区别对待。当然,主要演员付出的体力、脑力劳动比别人多,所担的风险比别人多,他享受优厚待遇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乐队方面对一场戏的演出关系也不小,鼓、胡琴、二胡、大锣、小锣都跟演员血肉相连,严密配合。罗六( 文田) 的一锤大锣能把舞台气氛提起来;又如王大少( 少卿) 参加梅剧团,他拉二胡比徐大爷( 兰沅) 的待遇少,可我觉得他们共同设计唱腔,大少出的力不比徐大爷少。我关照玉,私下再补他一点钱,与徐大爷一样待遇,这在剧团已是公开的秘密。但徐大爷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过一点口风,也从来没有提出要增加戏份,这当然是他的戏德和气度。同时,他手里也有一把尺子,他知道王少卿能吃几碗饭,所以心平气和,决不争论。梅先生最后说;我在美国、苏联接触的演员、乐师,他们好象在经济上不成问题,乌兰诺娃的钱很多,随意花。其他的人根据本身艺术质量,都得到了应有的待遇,可以专心致志地从事艺术创造。我们的旧班社有许多不好的习惯,要扭转这种陋习,现在必须加紧培养一批德才兼备的人,量才施用,提高他们的艺术水平,还必须反对那些吹牛拍马的投机分子。但更重要的是领导必须关心他们的生活,为他们提高艺术水平创造条件,延长他们的艺术生命。

    以上梅先生的一段话是他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但他关照我不要发表,以免产生副作用。二十七年过去了,我违反他的嘱托,大胆地、如实地写了出来,知我罪我,所不计也。

    《京剧谈往录》

    北京出版社

    1991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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