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丑角:“名丑亦如名画家,作品要须脱俗”
名丑亦如名画家,作品要须脱俗,隽趣自然。虽极平常一诨,出之名丑口中,亦不觉其腐厌,如“洞子货”之鲜美爽口也!是以如《法门寺》、《樊江关》、《打渔杀家》等习见之剧,最为难演。盖通俗旧套,演者必须在不背原则上发挥“其滑天下之大稽”也!且《樊江关》三丑同场,《法门寺》有一大太监在上,使饰者为侯喜瑞、马连昆诸公,贾桂如不才,则难乎其为丑矣。致如诨语之运用,要须推陈出新,“抓哏”俯拾即是,临场之聪明,自又非学而能如是者!
萧和庄(长华)于今日丑行自是鲁殿灵光,拟之食品,可当“杏仁豆腐”甜甘清凉,冲淡静雅,自出侪辈上,其照片如《状元谱》、《请医》、《连升店》、《探母》等,均可视为传世之作,谓与谭英秀诸片同一可贵,孰曰不宜。近年唯扶风社能罗致此老,较马富禄又能收“善为配搭”外之特效。
《四郎探母》萧长华、马富禄之国舅
昨津报载中国大戏院之扶风社戏目,第一日即有《请医》在,司事者可谓善于将就。近与筱翠花合作《小上坟》之刘禄景,火候上诚铢两悉称,亦萧老《荡湖船》外一典型好戏。后起中唯茹富蕙宗法此老举止音容,不过,尚须待修炼若干年,始能臻醇青境界焉!
此行资格最老,长华外当推郭春山与慈瑞泉。春山目下过于龙钟,观其表演,须细细领悟,唯于后起有所请教,则知无不言,诲人不倦,下后台一片“郭先生!郭先生!”声,地位仿佛过去净行之钱金福,旦行之陈德霖,与今日健在之“通天教主”相埒焉!
瑞泉之长,在“哏”在“隽”,哏头哏脑,台步蹒跚歪斜,自然有趣,打诨亦能见机而作,且极新颖,所谓人老玩意儿不老者是也。如某次与富英演《探母》,回令释缚时,谓“瞧瞧噢!今儿个可给我们老爷儿们累着喽!”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侯喜瑞、慈瑞泉之《法门寺》
又与李少春合演《打渔杀家》,讨税时谓少春之萧恩曰:“听说人家还是文武全才哪!”盖少春之文武全才,颇为同行老辈所称道,而老慈用之于此际,本地风光,自是上乘。后闻萧恩念“你二大爷无有功夫哇!”慈谓:“你要是我二大爷,那们小达子就得是我爷爷啦!”虽同场之少春,亦为之忍俊不禁。
第一次少春演《战太平》,慈饰花安,此等角色,本无所用其滑稽,然闻朱文信促花云出战时之拴府门状,使高坐包厢中之余大贤,均为之鼓掌呼“好!”可见丑角不张嘴亦“幽”(此“幽”字诸君可意会),唯好老始能领悟得之!
贾多才之今日,则以“怪”大彰。《送亲演礼》为代表作,如出场念:“女儿出阁,打扮得花花朵朵”,一阁一得殿之以朵朵,怪声怪气,极引人入胜,而怪模怪样,尤见怪趣,亦难能而可贵。他如于小云某新剧中唱《风雨归舟》,依如《五花洞》之吆喝“油炸鬼儿”,全是“幽”道别格,较一演《法门寺》贾桂,于大审前只唱一句:“为人不坐东洋车,总算你命小福薄者”,尤胜一筹。目下荣春社学生中,当有具贾派作风者,耳提面授之时日既久,多少当“熏下一点儿意思来也!”
贾多才(王婆)、慈瑞泉(郓哥)、王福山(武大)之《挑帘裁衣》
后起之秀,亦颇不一之高才,如茹富蕙,如朱斌仙,如孙盛武,如慈少泉,继之更有艾世菊、詹世辅辈兴,且又多善于“钻锅”,丑道大昌于此辈当有厚望焉!
在野之丑,唯迟子俊是龙头首座。前岁曾应电台约一播《请医》,大卖老派《战北原》之陈腔旧调。是日子俊亦兴高采烈,颇博好评。此君平日固彬彬有礼,蔼然可亲,使“三杯酒下咽喉”,则掩不着丑行本色,天南地北,上下古今,时而学学老角的言谈动作、趣事逸闻。于戏之唱念,世系渊源,某兄之遗作《梨园家世》之作,即得此君之助力不少,只是未能付梓,较为可惜耳。此君从事于经励科若干年来,而于丑行戏本尤善为保存,以一深蓝布包袱裹藏,恒出以示友人曰:“您瞧见了没有,这是咱们的老铺底,同行‘小半大儿’的,谁用得着,谁就拿着抄去,这又算得了什么无价之宝”。证之以《跑驴子》赠叶盛章,其不藏私之精神可见矣。佐谭英秀、俞振庭多年,亦是办事好手。近以友谊助马云樵(孟小冬之师妹)。闻于其文孙世恭将来完全成就时,尚拟一现色相。虎老雄心在,子俊诚健者也。
(《立言画刊》1939年第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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