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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爱”(微小说)

“饭好了,过来吃吧。”徐茂冲沙发上专心致志阅读报纸的谷雨嚷道。

“啪。”报纸落在了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徐茂一声不吭将头缩回厨房。他知道,谷雨发火了。

  •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好好说都做不到吗?你呀,从军营回来别的没学会,就会粗声粗气的说话。我都不爱和你交流,一张口恨不得将房顶掀翻。既然是从过军的人,怎么走路弯腰缩背的,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谷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就嫌弃徐茂配不上自己。

    说起两个人的这段婚姻,谷雨爸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当年徐茂还在军营,他的领导就是谷歌爸的同学。两个人喝了点小酒,飘飘忽忽就将两个人撮合到了一块。两个只见过照片通过书信的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婚后,谷雨对徐茂是一百个不满意,不是嫌弃他文化水平低,就是嫌弃他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面对长相甜美,学识修养都胜出自己许多的妻子,徐茂的身子不禁矮了一截,长期的语言讽刺挖苦更加深了徐茂的自卑。时间一长,他就变得弓腰驼背起来。

    这两天,谷雨的性格突然开朗了许多。原因无他,单位的同事不知道在哪组织了一群人学习跳交际舞。本就出身书香门第的谷雨弹得一手好琴也有一身的好舞艺在整个舞蹈队里成了一个人人争抢的舞伴,简直堪称香饽饽。

    舞蹈队里舞伴中也有一位佼佼者——聂军。中年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他通通具备。事业有成,绅士,温柔,有文化有内涵。谷雨觉得所有世间最美好词用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优秀的人总是能够相互吸引。才不过三五天,两个人就走到了一处。一曲舞下来,两个人对对方都产生了不少好感。

  • “小谷,明天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聂军搂着谷雨的腰肢深情款款地问。

    “都有谁呀?”谷雨克制着心中的欢喜,含羞问道。

    “就我们俩。”旋律一变,灯光也随之变换。莹白色的霓虹灯照在谷雨的脸上,她的心思也仿佛被照见,令她的脸越发红润起来。

    “怎么说?”聂军牵着她的手在舞池中跳着摇摆着,两个人时而遥遥相望,时而相拥缠绵,似乎有说不尽的情愫在眼中流转缠。

    “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吧。”最后那个节拍,聂军轻松一拉一带,谷雨便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小谷和聂老师真般配啊。”

    “就是,金童玉女一样。”音乐停止,聂军才依依不舍地将谷雨放开。耳边净是掌声和开玩笑的声音。谷雨却听不进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句:“明天晚上七点,廊桥餐厅不见不散。”那是聂军贴在她耳边说的,那温温热热的气息就像是一只调皮的小手轻轻地拨动着她的心弦。

    秋天的夜风有点凉,吹得门口的吊灯摇摇晃晃,就像聂军的心一样。

    八点左右,门口终于传来了谷雨甜美的嗓音。“你怎么把地方选的这么偏僻,害得人家好找。”谷雨娇嗔,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哪怕是人至中年,她依旧保持着少女时代对于爱情和美好事物的向往。

    “这里不好吗?没有人认识我们。廊桥这名字多适合我们这样爱而不得的人啊?”聂军快走几步,牵起谷雨的手问。

    爱而不得。”谷雨嗫嚅了下嘴唇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似乎是默认了他对他们关系的界定。

    爱是什么?谷雨不知道,和徐茂的二十多年婚姻里,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汇,也从来没有表示过。鲜花,礼物,情人节似乎是年轻人的事情。他们就该像两个相敬如宾的客人,什么情啊爱啊,太过露骨了。不该从他们的嘴里吐露出来。再遇到聂军前,她将那颗渴求浪漫的心封印在了潜意识的深处,不允许自己想起。但是她遇到了,她想要追求这样的生活,过这样的日子。当聂军牵起她的手时,一股电流穿过她的手直达心肺,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朵枯萎的鲜花,在他的滋润下绽放了。

    “听说你想学习拍照?”刚刚坐下,聂军便打开了话匣子。

    谷雨一愣,随即苦笑道:“年轻那会接触过一阵子,但是因为家庭,因为孩子,这东西早就不碰了。”

    “有自己的爱好是好事该坚持才是。”聂军鼓励道。

    “这都是年轻人的玩意了。咱们哪里会用啊?万一弄坏了得不少钱,还是算了吧。年轻的时候,我还学过几年钢琴,那时候可希望自己能有一台放家里了。”谷雨犹豫开口,说着说着,还回忆起了过往。

    “那怕什么,我家就有一台。孩子上大学的时候买的,没用多久就出国了。你要喜欢,待会就跟我回去拿。你弹钢琴的样子一定很美。”聂军定定地望着谷雨,他的眼镜片上倒映着谷雨期待的目光,一对上自己的心,谷雨就迷失了方向。

    吃过了饭,两个人并肩而行,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影相依相伴,长长短短的影子在地面分分合合另有一番情趣。

    行至小区楼下,谷雨突然站住了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去拿下来吧,我在楼下等你。”

    “上来喝杯茶,歇歇脚,走了这一路也累了吧。家里没人。”聂军又伸手去拉她,温情脉脉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勾魂摄魄的能力。谷雨抬腿向上走,每一步踏在楼梯上都极艰难,似乎有什么牵绊着,但她上楼的心又极为坚定。理智与情欲,身与心的对抗交织在一起,又撕了个粉碎。

  • 廊桥夜宿后,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两个人出双入对,宛如夫妻。但宛如夫妻终究不是夫妻,一张结婚证成了两个人最后的隔膜。

    “砰砰砰。”突然有个小男孩敲响了谷雨的家门。

    谷雨刚一开门,一张折成心型的粉色玫瑰香型纸片塞到了谷雨手中。

    只见上面写着:“今晚七点廊桥餐厅不见不散。”

    看着熟悉的笔迹,想起初次约会的甜蜜谷雨心中泛起一丝丝涟漪。

    刚到餐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阵阵悦耳的琴声是《梦中的婚礼》,谷雨听得回不过神来,就在这时,头上落下片片粉色花瓣,微风轻轻飘动透出阵阵幽香。谷雨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见钢琴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对方已经落下最后一音符,款款站起身问:“小雨,你愿意嫁给我吗?”声音似有魔力,催促着谷雨应允。

    “我……”谷雨刚说出一个字,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空气有片刻的安静,谷雨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老聂,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别折腾了,不顾自己也得顾孩子们的脸面呢。”一番话,摧毁了聂军精心布置的一切。不过,他也是见过大世面了,扯了扯嘴角说:我还去租了一套婚纱,你不是说这辈子没拍过婚纱照是你半生的遗憾吗?”说完,老头别开脸去,擦了擦脸,将身后的衣服往前递去。

    谷雨终于穿上了心心念念半辈子的婚纱,和自己喜欢的男人站在了一起。望着笑得格外灿烂的彼此,她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般疼。

  • 谷雨是有年轻人的心态,但她更愿意享受年轻人所享受的生活,但同时她也是个见过世面中老年人,她深深知道离婚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对于聂军是爱的,只是这爱抵不过她现在拥有的名誉和地位,抵不过她在外人眼里那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爱大概是有的,只是她更爱的是自己,爱的是享受浪漫和被人呵护的状态。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自然不会答应聂军的求婚。

    聂军突然病倒了,病得很重,重到起不了床。

    “医生说,我爸得的是癌症,估计没几天活头了。他希望阿姨能来看看他。”对于介入他父亲婚姻半生之久的女人,聂磊是有怨有恨的。只是面对行将就木的父亲,他又实在硬不起心肠拒绝他的请求。

    “我又不是医生,也不是你爸的什么亲友。去照顾他只怕落人口实吧。”谷雨抽了抽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滴。

    “老头也就这几天了,如果不来就见不着了。”对方听了谷雨话有些生气的说。

    电话这头是一阵沉默,对方很快挂断了电话。谷雨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出声来。

    又是一年清明节,公墓的尽头多一座新坟。谷雨知道那就是聂军的坟,但是她不敢去,哪怕是看一眼,放一束鲜花。

    “老刘走了没多久,他的情妇就得了癌症死了。”小区里突然有人传出这样的闲话来。

    “谁知道是不是老刘舍不下她呢,毕竟是爱了半生的人。”有人搭茬。风月之事最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谷雨不敢过去凑热闹,因为他们的每字每句都像一记重锤落在谷雨心头。大概是人离死亡更近了,她开始怕了。自从聂军过世后,她就经常心悸出虚汗,不知道是否因为他呢。想到这,谷雨手脚都不听使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