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方锦龙：“网红”还是“大师”，都不如民乐出圈重要
极目新闻记者 张聪
通讯员 孙妮
对话人物：
方锦龙，1963年生于安徽安庆，琵琶演奏者。
2020年1月，因为在B站“最美的夜”跨年晚会上一人“大战”百人乐团，用琵琶、尺八、冲绳三味线、锯琴等乐器把《沧海一声笑》《男儿当自强》等曲目嫁接为一体，演奏了40多年琵琶的方锦龙在网络名声大噪，“琵琶精”“武器大师”“方独秀”的花名不胫而走，他甚至一举成为不少年轻人内心“民乐”的代表。
对话背景：
11月6日，方锦龙与B站跨年晚会上的老搭档新九州爱乐乐团一起，在琴台音乐厅为第十届“琴台音乐节”献上专场国风音乐会。现场，从“四大名著”影视剧主题曲的另类改编，到具有代表性的民乐经典《十面埋伏》《春江花月夜》，方锦龙与交响乐团“珠联璧合”，现场多次爆发出雷鸣掌声。
很多观众是来一睹“大师”风范的，极目新闻记者在音乐厅现场看到，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坐在了前三排，厅内更不乏年轻面孔。
毋庸置疑，方锦龙是当下民乐圈中最引人注目的“流量”。“火”的现实，也让这位从艺四十多年的演奏者身边，围绕着平常只可能发生在明星周遭的“粉黑大战”——爱他的人爱他，感恩他为民乐推广做出的努力；不喜欢他的人骂他，认为他网红式营销，“水平根本算不上大师”。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怎么才能把民乐搞得好玩有趣，让人家喜欢，好坏，是大师还是网红，这事儿该交给后人去说，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说我自己是大师，我是大师傅，我在家做饭做得不错。”演出之前，在与极目新闻记者对话时方锦龙说。
一瓶不响半瓶晃荡？
我就是有很多“半瓶”的那个人
极目新闻：网友最开始对您心生敬意，是因为B站您一人“大战”百人乐团，而且感觉您什么乐器都会，觉得您太厉害了，但后来又有人说您“不专业不是行家”。
方锦龙：说我“一瓶不响半瓶晃荡”，我承认，我就是有很多“半瓶”的那个人。下午我给观众上大师课，我就建议这个时代，他们应该让自己的孩子多尝试“半瓶子”的事儿，千万不要给他定了只搞什么——比如只练钢琴，要他成为钢琴家，万一他成不了钢琴家怎么办？让孩子从小多学一点，多点“半瓶子”，他的情商、对世界的理解力都会不一样。
极目新闻：您完全不介意别人说您在某些乐器演奏方面“半瓶子”吗？
方锦龙：这些话我常听。很多人说方锦龙在尺八演奏上根本不是大师，二胡方面也不是大师……对啊，我当然不是尺八演奏大师和二胡演奏大师，我是个弹琵琶的！我总跟别人说我就是一个“玩家”，但他们也别忘了，我的概念里，一个人就怕一辈子只干一件事，而且乐器的原理是相通的，我也在进步，在螺旋式上升。很多人说我是“天下第一狂”，但我真心认为任何东西它都有一种高度，当吹拉弹打唱指挥我都学过都会之后，我弹一首曲子，脑海里就是一个交响乐队，它的演出效果一定是叠加的。
极目新闻：会一种乐器每天就要坚持不懈训练，您擅长那么多乐器，所以我很好奇您是不是时间管理大师？
方锦龙：我不是最聪明的，但我肯定是最勤奋的，你们看我上很多节目，我的包里随时都带着乐器，像尺八我是走到哪吹到哪。舞台的演出也是一种锻炼，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音乐会有近百场，这都是锻炼，锻炼技巧，锻炼应变能力——我肯定比一般的演奏家摸乐器的训练时间长，如果光在学校教学一年都开不了一场音乐会，你成为好的演奏者是不可能的。
若干年前去那些晚会演出
西洋乐的海报贴满后台，我是不服气的
极目新闻：一开始您并不是走的这个路子，您艺术生涯的前半段给大众留下的印象多是琵琶，什么时候开始，您觉得自己一定要用别的方法让民乐出圈呢？
方锦龙：这个说起来还是西洋乐刺激到我了。大家知道，十几二十年前有很多那种综合晚会，会有人邀请我当嘉宾演一两首曲子，只要进到后台，你看那个海报，几乎就没有民乐的，清一色都是西方古典艺术：钢琴的、美声的，交响乐的，吉他的，摇滚的……我当时就受刺激了，中国民族音乐难道不好吗？但后来再一想，你也不能怪观众啊，民乐自己很多曲子不接地气，缺乏优美的旋律，不光是老百姓不喜欢，我都不喜欢。
极目新闻：所以您尝试做音乐组合“芳华十八”，包括同时期也有女子十二乐坊，但最后我们发现还是您完成了民乐的真正出圈。
方锦龙：也碰过壁的，碰到头破血流。我是“一根筋”，中国人讲失败是成功之母，不对，总结才是成功之母——失败了赶快总结，这个音乐会为什么不行？老百姓听不懂，那就让他听懂。我弹《十面埋伏》之前就会先讲一遍。之前的民乐推广缺少“勾引”：沟通引导。演讲很重要，让别人注意到你更重要。怎么让别人注意你？过去我发行过40多张专辑，弹《静夜思》《临安遗恨》拿过奖，没人认识我，那我就得想，怎么让人注意到方锦龙跟别人不一样——现在这个不一样就明显了，别人说我是“百乐之王”，王我不敢说，会玩百乐，8800年前的骨笛、1000年前的尺八，我能把中国辉煌的历史和先贤的智慧，用它们传递出来。
极目新闻：“专家”没能帮到您，相反是“杂家”的身份让您火了。
方锦龙：我觉得要看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琵琶界有个老前辈刘德海，特别牛，可是他的市场有没有刘德华大？20多年前我就立志要做刘德海的艺术、刘德华的市场。
很多人看不起我，说方锦龙就搞这些东西，只杂不精——难道弹了流行我就不会弹古曲了？就像很多人问我，凭什么是你“出圈”了？我说我是被业内给“踢出来”就“出圈”了，其实在“圈”里称王称霸也没用，老百姓也不认识我，还是得老百姓认识了，才能把国乐真正好好地传播出去。
是网红还是大师
这些应该留给后人去评价
极目新闻：围绕您的争论可能还不止精和杂的争论，还有大师和网红的争论，网红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好词。
方锦龙：我无所谓，说我是网红，那我就做网红界的清流。现在大家把这个头衔看得太重要了，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关键是怎样去传播民乐、让年轻人喜欢民乐。像很多年轻人说，老师，我们在网上给你取外号你知不知道？你生不生气？我不生气，年轻人那么忙还有时间给我取外号，为什么不让别人取？这么想就想通了。
至于我是不是大师，我自己没认为我是，我是大师傅，在家做饭做得不错。那我在舞台上做的这些事儿和努力到底是好是坏，应该交给后人去评说。
极目新闻：您怎么看聚集在您身上的“流量”效应？
方锦龙：双刃剑，我还有很多“黑粉”。都无所谓的，作为公众人物就要面对这个东西。当然心态一定要好，很多人给我留言就是黑我，说我连演奏家的水平都不够。我就回应说：这位朋友讲得真对，真的不够，所以我还在努力练习变成一个好的演奏家。我都是用这种心态来回复的。
极目新闻：您希望年轻人从您的经历里学习到什么？
方锦龙：第一就是爱国，一个民族如果对自己的文化都不认可，一天到晚崇洋媚外，我认为这就是没出息。我们的传统文化一定是值得崇拜和挖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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