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抽我的血,却嫌弃我脏—《隐入尘烟》是如何敲击人的灵魂的?
如果你看了这部电影,你可能好几天都开心不起来。这部评分高达8.4,近三年来唯一一部入围欧洲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华语影片,讲述的是中国西北农村一对苦难农民夫妇,不向苦难低头,携手创造美好明天的故事,可是故事的结局,却没那么美好。
老实巴交的马有铁在家中排行老四,村民都叫他马老四,以至于时间久了,都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了。马老四是村里最穷的光棍,穷到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只能借住在同村人荒废的老房子里,与他做伴儿的,只有一头不会说话的驴子。
马老四虽然穷,但是他不懒,他和他的驴子一样,总是低头干活儿,被他的三哥和侄子毫无底线地压榨,从无一句怨言。
但是贪婪的三哥“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想把马老四这个“累赘”给甩掉,便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对象是隔壁村的曹桂英。曹桂英身患残疾,不能生育,瘸了一条腿,还患有尿路疾病,随时随地都会小便失禁。两家人为了摆脱累赘,将这二人撮合到一起,自此不再与他们有任何往来,除非用到他们的时候。
新婚之夜,曹桂英“不合时宜”地尿湿了被子和裤子,马老四睡到半夜,发现桂英正保持一种怪异的姿态坐着,细心的他发现了端倪,但是为了不让桂英尴尬,他一声未吭,只是默默地去给炉子加了炭,让火更旺一些,好让桂英烘干衣服。
在农村,男人成婚是要给先人上坟祭祖的。天亮以后,马老四带着桂英去给已故的爹娘和大哥二哥上了坟,告诉爹娘自己娶了媳妇成了家。就这样,两个苦命的人渐渐熟络起来,成为彼此的依靠。
这天,村支书召开大会,说张永福生病了,急需输血。张永福是当地的“土财主”,租用了村民的地,欠了村民的地租钱和工钱,如今他生病了,如果治不好,那村民的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可偏偏他的血型又是极其罕见的熊猫血,而全村也只有马老四是熊猫血,于是财主儿子带着村民来找马老四,仿佛马老四不去抽血,就是见死不救,就是不想让村民拿到张永福欠款。
马老四天生害怕去医院,但是心地善良的他还是不顾桂英的阻拦,答应了去抽血救张永福。桂英不放心,也跟着一路去了。半路上,桂英尿湿了张永福儿子的车座,引起了这位“少财主”的鄙视。
献血回来后,平时不登门的三哥又给马老四安排了任务——到城里给三哥的儿子拉结婚用的家具,虽然听起来这只是套上驴车走一趟的简单差事,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三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马老四就得牵着驴车从凌晨跑到晚上天黑……但是马老四还是没有推脱,给桂英安排好吃食以后,套上驴车就出发了。
在城里,马老四看中了一件大衣,想买给桂英穿,但是兜里只有50块钱的他,根本买不起这件100块的大衣,只得无奈走开了。恰巧在旁边打电话的张永福的儿子看到了这一幕,或许是看在马老四给其父亲献血的份上,又或许是想着以后还要用到马老四,他便掏出80块买下这件大衣送给了马老四。马老四不愿占别人便宜,就说:算我借你的钱买的。
马老四拉着驴车把家具送到马老三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马老三没有半句关心弟弟的话,反倒是埋怨他走得慢,那么晚才到家。在马老三的眼中,马老四就像他那头不会说话的驴子,可以任由他使唤、呵斥。
夜深人静时,完成任务的马老四牵着他的驴伙伴终于走到了自己“家门口”,看见桂英在路边等他,张口就责怪桂英那么晚不在家呆着,可是刚说完就后悔了,他意识到桂英是在担心他。桂英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水杯递给老四,老四不知道的是,为了保持水温,桂英已经跑了好几趟回家换热水了。
中国在发展,出台了新的扶贫脱贫政策,只要拆掉年久失修没人住的空置房,就会补助15000块钱。马老四不可能一直住在别人的房子里,夫妇俩便张罗着在村外盖一座自己的房子。没钱买砖瓦,他就自己用模具摔泥坯,自己编草席当屋顶……两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张永福的儿子又来找他去抽血,桂英担心老四的身体,不让他去,这时张永福儿子在旁边来了一句:大衣还好穿吧?
地里的庄稼丰收了,燕子归巢了,自家孵的小鸡出壳了,房子也建好了,他们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桂英无比开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这天早上,马老三又来找老四,还提了一袋剩菜,原来是老三儿子结婚酒席剩的菜,可是侄子结婚,为啥不喊叔叔去呢?可能是觉得老四两口子太穷,会给他们丢人吧。
马老三告诉老四,国家扶贫计划对特困户有政策扶持,一套80平米价值20多万的房子,只要交一万多就行了。可是老四担心的是,如果搬到城里去住楼房,那家里养的驴、猪、鸡,怎么办呢?
或许是因为过度劳累,桂英生病了。老四很体贴地给她熬了药汤,煮了鸡蛋,可是桂英却内疚地说:我就是个贱骨头,以前住在潮湿的窝棚里都没病过,现在好吃好住的,还病上了……穷人,连生病都有负罪感。
马老四就让桂英在家休息,自己一个人到地里掰玉米,回来的路上,一个村民告诉他,桂英给他送饭,不小心落水了,让他快去看看。老四扔下驴车就跑了过去……
可是桂英已经回不来了,临死前手里还紧紧攥着给老四带的馍馍和鸡蛋。
桂英没拍过照片,马老四用他们的结婚照给桂英做了一幅遗照。照片上,桂英一脸排斥的样子,如果当初她知道这个男人会对她如此好,或许拍结婚照的时候,她会笑地很开心吧。
马老四没有哭,他用麦粒在桂英的手上印了一朵花,又给她买了最喜欢的电视机,就把她送下地了。
马老四又回到了形单影只的日子,可是如果一个人走进了他心里,又匆匆离开,那剩下的一个将会是更痛苦的一方。
马老四终究还是没能熬下去,他还完了两袋土豆,还完了春天借的十个鸡蛋,还完了种子肥料钱,放生了跟了他一辈子的驴,然后他走了,带着麦子花和那只用草编的驴,留下一个空药瓶在桌子上为他守灵。
马老四与前阵子爆火的二舅有相似的人生,但二舅尚且有妈妈可以相伴,而马老四在人生最卑微的时候遇到了疼他的人,却又很快失去了她,命运仿佛也在嘲笑他,玩弄他,欺负他……
截至2021年,中国农业人口数量达5.56亿人,但在我们的主流影视作品中,真正反映这5亿农民生活的作品却是少之又少。眼下的农村,像马老四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我们无力改变现状,只希望每个人都能多一些温和善良,少一些恶语相向。
苦难不值得被歌颂,但不向苦难低头的人却值得歌颂,那么,马老四算不算向苦难低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