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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艺术从来都是孤独的越孤独越饱满

吴越:艺术从来都是孤独的越孤独越饱满

无论主角或配角,吴越的表演总能抓住观众的心,在热播剧《县委大院》中,她饰演女县长艾鲜枝,在有限的篇幅和受限的空间里,塑造了一个真实可信的基层女干部形象,将今年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女主角奖收入囊中。在吴越近三十年的演艺生涯中,艾鲜枝被她视作迄今为止遇到的最难演的角色。近日,吴越做客《可凡倾听》,接受了著名主持人曹可凡的专访,讲述了她沉浮起落的演艺道路,更表示,51岁的自己要更洒脱一点,“所谓的好日子,就是有一天你离开胶原蛋白也不害怕的日子。”

游刃有余这四个字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没有出现过

曹可凡:你在《县委大院》中演一个基层干部,这在你过往的演艺经历当中比较少有涉猎,表演的难度在哪里?


(资料图)

吴越:难度在于我大部分的戏是工作状态。

曹可凡:没有特别大的戏剧冲突。

吴越:对,以前演的电视剧,几乎都是以戏剧冲突和故事性为主。

曹可凡:所以演这样的角色,是不是你的内心特别充盈,才能抓到这个人物的点?

吴越:对,我得对她的做派特别熟悉,而且非常清楚她说话的节奏,反正这个角色的难度跟以往的难度不一样,那些是故事片,这个角色可能更是纪录片风格,都是她的工作状态,故事性很少。

曹可凡:你跟人物原型接触的时候,获得了什么启示?

吴越:没有原型,我见了合肥市的两个区长。一位以前做老师,一位以前是县长,她们区别还是很大的。我认为从县长一路走过来的这位区长可能更接近我想要的那个人,我就跟她开了会,记录了她开会的样子,从表演的角度看她的工作状态。我自己也在网上搜了很多关于女县长的资料,我觉得很像这个人物的,就会去观察。希望能够素材多一点,样子越具体,对我来说就越好抓。

曹可凡:《县委大院》之前,你在《扫黑风暴》中的表演也受到好评。在一般人的印象当中,你有这么多表演经验的积累,应该是每个角色拿到手里都能够游刃有余。但其实,每个演员在面对每个角色的时候,都是一个新的课题。

吴越:“游刃有余”这四个字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没有出现过,有的时候好像一直到最后都挺哆嗦,都挺含糊。从专业角度出发,《扫黑局长》里的贺芸要比《县委大院》里的艾鲜枝好演,因为她有强烈的戏剧冲突。就像我们有一句话叫“戏保人”,贺芸的每场戏都是在节骨眼儿上,观众会愿意去看她,一般演员都向往有这样的戏。艾鲜枝不是,艾鲜枝就是日常。那么多场开会,你怎么演?那么多次吩咐,你怎么演?就这么走路、坐在那儿,你怎么演?我们不习惯这么去(演)。贺芸就有非常强烈的故事性,你面无表情,观众心里都有可能波澜起伏,所以,演贺芸的时候我就会想,我什么时候不要演?哪些地方不要演是最棒的?我要安排好。就像一个厨师,哪里放盐、什么时候放盐?盐放多少?这个东西是贺芸的难度。

曹可凡:在电影《少年的你》中,你演陈念的妈妈,只有五场戏,仍给观众深刻印象,特别了不起。

吴越:如果陈念的妈妈给大家留下印象的话,我认为首先成功来自于剧本给她赋予了这个人物的颜色,拿到剧本的时候,我说这个妈妈很可爱,很特别,我想演。这个人物是有新意的。导演很懂戏,再加上对手演员戏演得非常好。其实我就是老老实实按照剧本演了一下,也没有特别发挥,但是,有一个东西是重要的,就是我非常认同她,所以我演的时候没有障碍,这是我唯一贡献的地方。

曹可凡:就是作为演员来说,你只有理解了这个角色,演起来才是毫无障碍的。

吴越:还有,你要喜欢她,那么演的时候,她就会有你的质感,这个东西是比较动人的。

从事艺术需要保护艺术的魂灵

曹可凡:《我的前半生》中凌玲这个角色对你来说是比较特别的,其实过去你都是演女一号的,这个戏里面应该算是女三号。当时为什么会接这个人物?因为很多演员,特别是女演员,对于人设不好的角色,他们是有忌讳的。

吴越:我记得我好像在热搜上待了五六天,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热搜这两个字。其实我接这部戏好简单,导演是沈严,这个角色有一百场戏很轻松,我觉得她没有很脸谱化,还蛮好的,那我就演呗。如果我能看到后面这样(编者注:一部分入戏太深的网友把对角色的情感转嫁到了演员身上,吴越因此被骂,而造成的“后遗症”就是吴越的微博至今仍处于关闭评论状态),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当时很认真,把这个人物分析来分析去、拆开了、揉碎了、掰开了,一层一层,希望把她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后来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太意外了。

曹可凡:我觉得这个角色对你后面剧本的选择,其实都带来很大的影响。你现在看这件事,对你的影响是正面多一些,还是负面多一些?

吴越:是,带来很大影响。我认为所有东西都是硬币的两面,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发生的本身,是你会说“然后呢?”发生了特别糟糕的一件事,然后呢?如果拿分了,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是有贡献的。

曹可凡:你微博的评论功能现在还是关闭的吧?现在慢慢习惯这种网络生态吗?

吴越:我觉得关闭很好,其实我到现在也并不喜欢人和人之间是这样的,我至今还是觉得有些遗憾。突然你发现,每个人都可以(在网上)说话,会有点害怕。希望大家能够友善一点,因为表演是讲人性的,非黑即白不是人性,(表演)这个东西是有意思的。如果简单的非黑即白的话,有意思的东西变成了无趣的话,就跟艺术没关系了。

曹可凡:你是不是这样一个人,就是希望屏蔽外在一些无谓的、嘈杂的声音,让自己的内心保持在一个相对纯净的状态?

吴越:如果你是从事艺术的,你可能需要对自己有一些保护。这个保护不是往外走,是往回走,需要屏蔽一些声音,因为你耳听八方的话,你的气质的东西可能会有些磨损,会被消耗掉。这个东西是艺术的魂灵,如果没有的话,那就不叫艺术了。

我的人生就是275.5分和60分

都是卡在那个点上

曹可凡:你小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或者说父母希望你朝哪个方向发展?

吴越:我家是比较严肃的家庭,子女教育还是蛮严厉的。我爸爸是语文老师,读书之前要求背诗,骑自行车去上学的时候,要有一篇口头作文、小作文。我小学一毕业就考到了住读的学校,我是七宝中学的。我们那年上海中学没有人敢填,怕考不上,所以都填了七宝中学,七宝中学就溢出来了,分数比上海中学高半分,我印象太深了,“上中”的分数线是275,七宝中学是275.5,我考了275.5,就觉得实在是运气太好了。

我考上七宝中学,老师都觉得很意外。因为我不太专心,我是一个爱开小差的人。但我印象非常深,我考英语的时候很快就做完了卷子,我以前做完就交卷了,但命运要发生改变的时候,我认为我敏感度还是很够的。我印象非常深,当时就反复检查,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说,这可是玩真的了,你可不要粗心大意,很“拎得清”。

曹可凡:我觉得住读的孩子相对独立性比较强,自我管理的能力就很强。

吴越:对,非常明显,六年的七宝中学毕业后到上戏觉得完全不在话下。在七宝中学出门要有出门条,九点钟要熄灯,非常严格。一到上戏,像老鼠跌到米缸里,什么都没人管,也不熄灯,很开心。

曹可凡:所以那几年在戏剧学院的学习,是不是觉得很舒心?

吴越:也倒没有,一年级的时候,老师非常严格。一个星期交三次小品,那真的是想啊,编不出来。你想我们都没有很丰富的阅历,就是一年一年读书这么过来的,哪编得出来那么多小故事?编出来还得演,还得排,每天都做噩梦,非常辛苦,早上六点半要早课、形体课、台词课,我刚刚进戏剧学院一年级的时候,星期六回到家,到星期天返校,我几乎都是在睡觉,因为觉不够嘛。

曹可凡:你当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上戏的是吧?

吴越:这件事我是到了二年级才知道的,一年级时,我们班主任第一天面对我们的时候很不满意,说你们这个班是戏剧学院有史以来最差的一个班。第一天,我们就狂风暴雨,全蔫了。我们这个班特别乖,特别惨,更惨的是一年级甄别考试,我们好像进来是二十个人,最后变成十五个人。甄别掉的孩子就是太乖了,老师认为你不会演戏,我当时是六十分,差一点。所以,我的人生就是275.5分和60分,都是卡在那个点上。

没来找的想它干啥?找你的好好演,善待它

曹可凡:你毕业以后第一个很重要的戏,就是主演滕文骥导演的《北京深秋的故事》,怎么能够有这样一个缘分?

吴越:特别简单,滕文骥导演的爱人翁路明老师到上海来选演员。我们团的张先衡老师推荐了我,我那时刚刚毕业在团里跑龙套,演一部戏叫《苍天在上》,演一个女老师,上台也就十分钟。翁老师就来看,她觉得还蛮好,跟我商量让我去北京见滕导,我下飞机导演亲自来接我。因为他很重视这部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看我不经意时候的样子,后来滕导说,我一看你从人群中走出来,就定你了。就这么简单。

那时去现场就是想知道导演今天的指挥棒要指哪里,什么紧张、害怕,这些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追溯一下,好像越年轻的时候越不紧张,现在会越来越紧张。可能现在想法太多了,杂念也会多。那部戏对我来说,我只是想知道导演的要求,我就去够,够上够不上我也不评判,因为年轻,思考不在这个点上。

曹可凡:之后拍《和平年代》并获得金鹰奖最佳女配角提名,24岁都不到,所以,有人说你出道即巅峰。

吴越:是,人家说你一出门就是珠穆朗玛峰,然后一直往下走。

曹可凡:心理落差一定是有的,怎么去调节自己的心态?

吴越:一出道就拿到了好角色,演到了好戏,很容易,所以来之不易这四个字我没有体会过,也不知道要珍惜。紧接着后面再去演一些戏,好像不咋地,也没觉得有多么不好。像拿到一块很差的饼干,也行啊,也饱,就是没感觉。等到这个阶段再过去,你会发现原来那是来之不易的。从情绪上来说倒也还不错,没有受到过特别的煎熬。

曹可凡:几乎每一个角色到你手里,都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

吴越:对,它的开始非常简单,就是人家来找我了,我就来演了。人家不找我,那时候也没有经纪人,也没有用。所以,我慢慢就形成了一个习惯,对于没有办法到我跟前的东西,我是不期待的。我只去好好地面对落到我手里的角色就好,跟我无关的,我很羡慕,羡慕也没有用啊,就演好自己目前的就好了,所以,我这些年其实大部分是这样的心态。

曹可凡:所以大家说你心态特别平和,人淡如菊。

吴越:这是他们打的标签,平和倒谈不上,每个人都有向往。但是,我一般都会问自己,然后呢?就是你特别想演的这个角色,他们有没有找你?没有找,那你去想它干啥?找你的好好演,善待它,不是也很好?

所谓的好日子,就是有一天你离开胶原蛋白也不害怕的日子

曹可凡:你过去都是演女主角,有一天突然演了配角,这个过程有没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分界线?会有一种失落感吗?

吴越:明显的分界线没有,但是有点“开水煮青蛙”,就是一点点一点点。其实人的适应力还是蛮强大的。沮丧肯定是有,但问题是人生充满了沮丧。

曹可凡:你介意“老”这个字,或者介意岁月流逝对自己的影响吗?

吴越:我非常害怕“老”这个字,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害怕没有用。我经常会通过一些学习去面对“老”,我要寻找很好的面对的方法。

曹可凡:你现在都是演成熟女性。哪一年或者哪部剧,你是最后一次演一个年轻娇媚的女孩?

吴越:其实有两部戏,一部是《菊花茶》。《菊花茶》时我已经是三十岁了,那个女孩子非常纯,非常天真,当时我说,这部戏演完之后,我再也不去演那种纯真女孩了。到四十岁的时候,碰到了一部戏叫《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导演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互相也很信任。我说我都四十了,你让我演二十岁的?他说你来吧。我当时确实也没觉得自己老,没概念,那就演吧,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害怕。但是会有点要提劲儿了。那个戏演完之后,我说不演了,然后又来了一部戏,就是《我的前半生》,雷佳音比我小十一岁,我演完以后才知道。

曹可凡:所以演的时候没有障碍。

吴越:演的时候没有障碍,觉得还好吧……那时候因为我爸爸生病,我很憔悴,但是也就演了。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死也不肯了。真的那部戏之后,我说绝不能再演年轻了。

曹可凡:你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说所谓的好日子,就是有一天你离开胶原蛋白也不害怕的日子。

吴越:对。真的要勇敢,否则你就没好日子过,尤其是一个演员。我有一个老师说过一句话,我非常喜欢。他说,你的世界是什么?你的世界其实来自于你的认知,来自于你的看法。如果你把你的认知和看法重新调一个角度,你的世界会变样。

告诉自己更洒脱一点,更有弹性一点

曹可凡:刚才我们说了,你出道即巅峰,然后慢慢往下走。到了《我的前半生》,人生又有一些新的变化,后边演了很多非常特别的角色,所以,很多东西就是祸福相依。

吴越:现在回头看真的是这样,但当时身在其中不知道。我当时发过一个微博,说作为一个人,你一定要认出你生命当中会出现的那个包装得很丑的礼物。到我现在51岁这个岁数,我反而会告诉自己更洒脱一点,让小心翼翼这四个字尽量离我远一点。我要潇洒一点,放松一点,让自己的生命也好、生活也好,更有弹性一点。因为你要做好准备,生活永远会发生很多你不想发生的事情,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四大命题,你搞清楚它的真相之后更潇洒一点,我觉得人生才不辜负,但是做到非常难。

曹可凡:过去几年是不是你最困顿的时期?一边拍戏一边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

吴越:对,父母的身体健康有一段时间确实打击到我了,因为当时没有概念,从来都觉得父母永远是这样,老?不可能。现在不但是父母要老,你自己也要老。

曹可凡:我们说演艺行业是一个特别热闹的行业,也是一个名利场。你作为一个演员,怎么去保持自己的这种安宁?

吴越:其实真的不热闹。就创作本身,编剧也好、导演也好、演员也好,你在作决定的时候,没有人能帮你,除了你自己。热闹是那些所谓的营销号,评论你长得老,或者丑,或者年轻,或者美丽,撞衫了,那个裙角又怎样了。这些热闹其实跟演员演戏,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从演员角度来说,演戏毕竟是搞艺术,艺术从来都是孤独的,越孤独越饱满,你没有自己的房间,你的窗、门都打开,就产生不了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