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届奥斯卡的爱与恨
《寄生虫》:美国焦虑的东亚认同
《寄生虫》
我觉得《寄生虫》的获奖除了以上文化政治的考量以外,也有美国人借他国电影之酒杯浇自己块垒的可能。这部影片所构建的社会模型以及它所强调的阶级对立,彰显了西方普遍存在的社会焦虑。就韩国电影来说,从李沧东的《燃烧》开始,我们注意到韩国电影的阶级对立意识越来越变得鲜明,这让没有韩国生存经验的我们颇为迷惑,不知道这个电影和社会现实之间具有何种对应关系。而今美国人对于《寄生虫》的热爱,是否可以从结果上反证美国社会的问题与倾向?
《寄生虫》高度情节剧化,电影中的穷人基宇一家住在地下室,他来到富人朴社长家做家教,基宇利用自己的才华和欺骗手段,让自己的家人都来到朴社长的豪宅中上班,这导致了主人家以前的佣人被辞退,而这个佣人的老公一直住在豪宅地下深处的一个防空洞里,她的家人一直靠偷主人家的食物来生存。
《寄生虫》
中国的很多观众对此尤其难以接受。为什么我在这里强调中国部分观众的心情?《寄生虫》建构了一个十分清楚的社会模型,将社会问题形象化或概念化地呈现在银幕上,我们可以将它看作是一个社会寓言。但是它所建构的矛盾和对立,与我们对自己所在社会的理解并不一致。我们必然将自己的社会感受带入到一部外国影片的观赏当中,带入到在其他语境下产生的电影叙事当中,虽然我们知道那是一部外国电影。
但是韩国和美国社会有相似之处,所以其中的共鸣更多。韩国与美国的语境对接更加顺畅,与中国则未必。《寄生虫》在奥斯卡的空前收获,可能意味着它让美国人的社会焦虑在遥远的东亚国家那里找到了认同。
《小丑》:虽获影帝,人物塑造有缺陷
在去年被提名的电影中,《小丑》的政治表达与《寄生虫》有可比之处,两部影片都带有政治隐喻的色彩。《蝙蝠侠》里面的小丑在这里被做了一定程度上的现实主义处理,它的故事发生地点在哥谭市。哥谭市其实是美国DC漫画中杜撰的一座东海岸美国城市,它一般被认为对应了同在东海岸的纽约。纽约也是《小丑》的取景地,著名的台阶跳舞的一场,拍摄于布朗克斯区莎士比亚大街的南端,去年年底我专门到此处游览。这是两座住宅楼之间的一个狭长的阶梯,游人众多,有人穿着小丑的服装在拍照,有人在这里拍纪录片。布朗克斯区是纽约的黑人聚居区,哥谭市在《小丑》中则被表现为一处黑暗的所在,街道混乱,垃圾到处都是,暴力无所不在。电影中的小丑饱受哥谭市不正义不平等之苦,他用暴力反抗整个世界。
《小丑》
哥谭市的年轻人则以小丑为英雄,他们戴着面具游行,声称“人人都是小丑”。他们的重要的愤怒所在,是贫富分化。现实中的纽约当然仍是充满了帝国雄风,但在纽约你能四处看到流浪的人,在流浪的黑人和老者中间,你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有文化的中年白人,他们在冰冷的街道边坐着看书,身边就是他们流浪时的家当,一些箱包或简易床。我去年在纽约是短期驻留,但和当地的一些大学生、教授以及本地市民有一些交流,我发现他们最强烈的社会焦虑就是贫富分化和资源分配不均,当然华裔还会更关注种族歧视等议题。最为印象深刻的是,那里到处都是关乎社会主义议题的讨论和讲座,游行抗议的活动也十分丰富,有一群建筑工人喊着口号反对建筑公司降低他们的报酬,提供的是与纽约当地生活方式和他们的劳动成果不匹配的薪水。有人跟我举例说,在美国一些大学讲师的物质生活都是不稳定的,这种不安全感令我颇为意外。这也许就是《寄生虫》得以被广泛认同的时代背景吧。美国人有他们独特的问题意识,但中国的观影人在自己的社会焦虑中对别人缺乏同感,而影片若将某种焦虑当做理所当然的叙事前提,则必然带来更多的理解隔阂,这也许是一些中国人对《寄生虫》现象不能理解的原因所在吧。
《小丑》
变革中的奥斯卡文化政治
《好莱坞往事》
《婚姻故事》
观赏指数不低,总体缺乏新意
《婚姻故事》至少有所斩获,最受冷落的是《爱尔兰人》,这是马丁·西科塞斯的一部力作,它富有观赏愉悦和历史厚度,也具有很高的导演难度,是史诗级的美国黑帮往事。虽然对于本片的获奖预测一直不乐观,但是它颗粒无收还是让人气愤。马丁·西科塞斯在奥斯卡颁奖礼结束后抱着自己的狗拍摄了一张照片,委婉地表示抗议,我对他非常同情。
《1917》
《爱尔兰人》
王小鲁,电影学博士,影评人,策展人,出版有《电影政治》《电影意志》等专著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