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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扮女装,到底行还是不行?

某短视频平台对他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改判”,堪称《迪迦奥特曼》一夜下架又悄然上架后的另一大悬案。

官方最初宣布永久封禁这些视频时,给出的原因是“涉嫌低俗”——

康雅雅是某短视频平台上的热门变装网红,他最出圈的一个白雪公主变装视频,迄今为止收获了超过二百万的点赞。

收到处罚通知后不久,他发文向公众道歉,说自己“没有考虑自身对社会和对青少年的影响,起到了不正的引领”。

那段最热门的白雪公主变装视频又回来了,就好像封禁从没发生过一样。

但你我都知道,这场闹剧不是无风起浪。

康雅雅在道歉博文里承诺,今后将不再拍摄变装视频。

解封之后又补发了一条耐人寻味的动态,说接下来会“为自己的创作注入营养,做一个有价值的视频博主”。

我不确定这个网红是否真的就此转型,这也不是今天要聊的重点。

康雅雅致歉说,自己“男生扮女装的行为对社会风气造成了不良的影响”,其中的逻辑让我很是费解。

可能在很多人看来,“异装”“变装”的概念有点遥远。那我们换个词——“反串”。

在中国戏剧史上,反串是一种传统,比如京剧里的花旦。

从戏曲衍生开去,男性女装也是很多经典影视作品里的点睛之笔。

提到反串女角的男性角色,1993年《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是一座高峰。

但这一年其实还有一部尊龙主演的《蝴蝶君》,他饰演的京剧名伶宋丽玲留下了比起程蝶衣更忧郁、魅惑的女装造型。

也是因为这部电影,我从此理解了什么叫做“最高级的美人是雌雄同体”。

《蝴蝶君》改编自真实的故事,一个法国外交官爱上了一个由中国男人假扮的女人,两人共同生活了许多年。

直到很久以后,外交官才得知对方是间谍。

本身就是一个悲情的故事,又因为尊龙的演绎平添了一份把美好打碎的残忍。

其实光从外表看,尊龙的脸部线条偏硬朗。下颚线条分明,鼻梁高挺,方额浓眉,气质“阳刚”,并不适合反串。

然而在《蝴蝶君》里,他的体态、声调、神情却都是完完全全的女性化。

只一眼,外交官高仁尼就被他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后来两人在后台相见,宋丽玲向男人借火。

轻纱幔帐一掀开,明暗交错的光线里钻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宋丽玲细长的手指挟一支细长的烟,慢悠悠地送到嘴边,一边顾盼生姿,呵气如兰。

是面对陌生男人时下意识的疏离,也是不动声色的勾引。

这一眼,让高仁尼彻底动了心。

《蝴蝶君》里尊龙没有用配音,女装时刻意将声线压得低沉柔和。

男主跟她攀谈,宋丽玲脸上浮现着浅笑,声调却是微带嘲讽的——那是对他言语轻佻的反击。

这段交谈中宋并没有刻意端着架子,可那种神秘清冷的气质和欲说还休的风情却格外动人。

因为从小学戏,尊龙模仿女角时身段足够挺拔轻盈。

片子里有个镜头是高仁尼目送宋丽玲离开,他衣袂飘飘,扭得摇曳生姿,连背影都美得不行。

宋丽玲的千娇百媚,成了一种让人过目难忘的“蛊”。

男主角沉浸在他的一颦一笑里,全然忽略两人交往时对方偶然露出的一点点破绽。

以至于过了二十多年,他才发现自己深爱的女人竟然是一个男人。

那一刻,世界崩塌,无法接受现实的高仁尼选择了自杀。

一切悲剧的起源,很难说不是因为宋丽玲所扮演的女性太过迷人。

正如尊龙在戏中所言:只有男人知道,女人什么时候该怎么做。

早年有传闻称,由于《霸王别姬》和《蝴蝶君》两部戏的档期相近,尊龙最初想接的角色是程蝶衣。

只因为阴差阳错没能如愿,才退而求其次接了宋丽玲。这种说法后来被尊龙本人否认。

但他却是真的很喜欢程蝶衣这个角色。

《霸王别姬》选角未定期间,尊龙曾私下托人接触过制片人徐枫,表达过想要出演的心愿,也因此短暂地成为了程蝶衣的第一人选。

后来徐枫在采访中回忆,那年他在亚洲影展上跟尊龙正式见面,看到本尊之后突然很后悔选他演程蝶衣。

相比之下,他更钟情于长相柔美的张国荣。

我并不想将他与张国荣的程蝶衣进行比较,私以为尊龙的忧郁与张国荣的脆弱是两种殊途不同归的吸引力。

共性,大概就是都拥有雌雄同体的模糊性别美。

当年程蝶衣这个角色非常抢手,蔡国庆、张卫健、雷汉、姜文……都先后属意过它。

这段老黄历被人翻出来之后,被调侃得最凶的当然是姜文——谁让他天生长着一张比尊龙还要硬汉二十个吴京的脸。

但因为尊龙对宋丽玲的完美驾驭,我突然觉得让姜文试试程蝶衣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反串角色们的美,从来不止于像个女人。

电影《蝴蝶君》里,尊龙最动人的几段戏,恰恰都发生在他回归男装之后。

一场是他正式受审。

那是他第一次以“男人”的身份站在爱人的面前,西装革履,依旧风度翩翩。

高仁尼望着他笑,那个笑复杂极了,也伤人极了,他却不作回应,全程冷静、克制、慢条斯理。

法官问他男主角是否知道他是男人,那张脸还是保持着熟悉的俊美深沉,但眼神和声调里却仿佛含着莫大的哀怨。

另一场则是审讯结束。

两人被送上囚车,他和高仁尼相对而坐。

对方躲闪、逃避,而他坚定、步步紧逼。

他褪去了自己的衣物,赤身裸体地站在男人面前,对方因为崩溃发出了痛苦的笑声。

宋丽伶伸出手抚摩他的脸,跪下来,用他低沉的嗓音回忆两人的过往。

他看着对方绝望的样子,引导男人的手拂过自己的脸颊,下巴,嘴唇,眼神近乎哀求。

那一刻,宋丽玲既是男人,也是女人。

高仁尼最终也不愿意承认,爱是爱人,而非爱性别,所以他和宋丽玲的“爱情”成了悲剧。

但尊龙的角色本身却是意味深长的。

他让我意识到,审美是欣赏人,而非欣赏性别。

反串角色的灵魂到底是不是在于美?

这也让我进一步思考,除了审美之外,这些角色还能提供怎样的价值。

1982年,达斯汀·霍夫曼主演过一部直男变装戏剧《窈窕淑男》。

他饰演的男主角迈克尔是个职业演员,却因为性格糟糕在纽约演艺圈混得很差,渐渐的不再有人愿意雇佣他。

为了筹集到室友新作的制作费,他无奈只能男扮女装去试镜一部肥皂剧。

为了能更像一个女人,迈克尔连夜对自己进行了糙男大改造……

除毛、修眉,化妆,假发、假胸、丝袜、高跟全副武装。

实际上他在电影中的扮相仍是粗糙的,或者换句话说,达斯汀并非是在全身心地去扮演一个女人。

无论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硬朗,还是时不时暴露自己男性的粗犷嗓音。

为了喜剧效果,迈克尔在扮演桃乐丝期间,需要适当地流露出一些男性属性。

这种模糊性别的表演,让我们得以通过一个男演员窥见女性之难。

迈克尔扮成桃乐丝来到剧组之后,发生了好多场荒诞的闹剧。

比如导演嫌她女人味太浓,暗戳戳地表示自己想找的是“有男人味的女演员”。

于是迈克尔只能拿出自己的男人本色,狠狠把膝盖踹向导演的裤裆。

后来同剧组的一个老色鬼看上了他,工作结束之后偷偷跟踪他回了家。

在对方的死缠烂打下,迈克尔同意邀请他“上楼喝一杯”,结果酒壮色胆,老男人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还好关键时刻迈克尔的室友突然回家,终止了老男人的暴行。

但悲哀的是他最终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并不敢当场揭露对方的丑态。

在这些时刻,观众对女装男演员的观看已经不止于欣赏,而是会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反思和共情。

在这些演员身上,我看到的是无性别的人。

就像尊龙出演《蝴蝶君》后接受媒体采访时说的样:

“我确信这是人类的将来——当我们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具备了足够的安全感,对于自己身上男性女性的成分的了解,能让我们真正做到雌雄同体。”

对于异装、反串,可能一部分观众始终接受无能。

但没有哪一种艺术或审美是针对某一个人的。

接受不了的人,大可以去看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必主观否定甚至叫嚣应该封禁。

毕竟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允不允许它存在,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