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波评《封神第一部》:中国故事觉醒的必要修炼
原文标题:《封神第一部》:提气成钢是中国故事原力觉醒的必要修炼
作者:程波(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教授、副院长,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执行院长)
《封神三部曲》辗转多年,也让人们对中国电影重工业与大IP结合的“中国玄幻(神话)电影2.0时代”的来临期待多年。《封神第一部》上映后,虽有褒贬,但市场和口碑整体反应不错,特别是和之前多部折戟的同题材同类型的电影相比。在这其中,技术实现与视听效果的升级是一方面,故事和人物立住了、有创新,是更主要的方面。
人物造型、动作设计与场景搭建上的成本比重和大银幕效果,尤其是特效质量,往往是判断玄幻类型电影工业化水准的标志。《封神第一部》有着和《魔戒》参照的创作初衷,也有着和国际特效团队的实际合作,这使得中国传统玄幻文学特性与魔幻电影的国际经验之间产生了一定的悖论关系,在期待之中也产生过“生硬结合”“不中不洋”的担心。但事实说明,视听特效下沉而非漂浮在故事之上,与作品内容和整体风格匹配,哪怕技术指标上有一些欠缺,也不是致命的问题,当然,这是在《封神第一部》的整体制作水准相较以往已有与时俱进的进步前提下说的。不仅仅是肉眼可见的投资和特效在作品中的体现,特点鲜明的人物造型,扎实的动作训练等“传统做法”很大程度上共同构成了电影的品质感。进一步说,注重故事、叙事、人物、表演乃至文本背后的美学价值这些对电影来说“更传统”的因素,在电影市场化、类型化、工业化进程中,以软补硬、以轻举重,乃至提升文化审美之“气”,淬炼成作品吸引力之“钢”,这更是一种“修炼”。
《封神第一部》的戏剧结构清晰,在矛盾冲突的设置过程中还自觉地使用具有民族文化原型意味的策略,对传统IP进行了当代化改写:比如,朝歌风云中商纣王殷寿与九尾狐妲己的关系上,用男人的欲望与女性的报恩的情节设计,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红颜祸水的原型;再比如,在商纣与质子团的关系上,君臣父子,榜样与模仿者的关系逐步松动打破后,赵氏孤儿般的“觉醒”与“弑父”原型得到了充分运用。父兄关系中姬发与殷郊的成长,也可看作是中国式的“王子复仇记”。
相较于彰显肌肉的质子战舞,骑马射箭等颇具美感和奇观性的战斗场面,父子和兄弟关系在多种场景和多重矛盾下的探讨是《封神第一部》外在“男性气质”的内里缘由。电影中,几个主要主人公无不牵扯在多重的男性伦理关系之中:殷寿对上借助妲己惑兄杀父、对下以自己作为父亲或类父亲的身份支配“质子团”,甚至在面对祖先的祭祀(父子伦理关系代表的大祭司比干)场景中,为权力欲望驱使,反问出“祖先在哪呢?”这样的话;姬昌与姬发及伯邑考,甚或是姬昌与雷震子之间更有“父子误解”“大义灭亲”“食子之肉”“替父献身”“忍辱负重”“救父归家”各种纠葛;四大伯侯与四质子的多样“弑父”段落,多种不同的父子情感都得到了对比性呈现和充分抒发,戏剧性张力与可读性很强;姜子牙的“老父”形象,不仅是作为师叔面对哪吒杨戬,还以精神导师和重生之父的形象面对姬发和殷郊。同样,姬发与伯邑考的血缘兄弟情,姬发与质子团、特别是与殷郊的战士间的兄弟情谊在电影中塑造得也很丰满动人。
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包括其中蕴含着的民族审美元素与原型,是中国故事的“原力觉醒”的重要载体,《封神第一部》在剧作结构和影像叙事上充分运用了具有鲜明民族文化特征的人物与情节原型,并加以当代化青年化改造,做到了守正与创新的较好平衡。当然,神话背景下的古代战争与王朝更迭,与历史有关又肯定不是历史,要给夸张变形甚或凌空蹈虚一定的空间,幻想如何让人觉得新鲜又似有来处,这也是民族审美心理的一种体现,近日的《长安三万里》大处不虚小处不拘,颇有出圈效果,就有这样的原因。
《封神第一部》虽然在宣发策略上较好地利用诸如明星情怀营销,男性气质的扭转性传播,新人演员群体的敬业性推介,角色高光时刻的短视频营销等手段,还将“系列电影”的特质和观众预期激发出来,营造了所谓“需要观众拯救《封神第一部》,这样才可能看到第二部第三部”这样的营销话术,但这样的“阳谋”之所以还比较有效,还是因为其自身质量首先过了关,具有了“自救”的底气和能力。
近年来,影视技术的发展给了原本难以影像化的神话传奇更多更好地出现在中国电影中的机会,但盲目地模仿好莱坞的惯性与套路,效果一定不会好。除了特效品质不错,《封神第一部》此次的场景和人物造型超越了《封神传奇》之类的“西式古堡”和“魔戒惯性”,人兽争斗情节中的“饕餮”也比《长城》时更中国化了。《封神第一部》吸取了以往同类作品的经验教训,进行了一次有意识、有价值、也很有难度的超越和提升,《封神第一部》这次“十年磨一剑般的修炼”,对行业和市场有很大的启发和提振:从故事出发,从审美出发,将影视工业的成果与技术内化到为作品服务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提气成钢是中国故事原力觉醒的必要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