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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颂》:只表达 不彰显-世界观焦点

《橘颂》:只表达 不彰显-世界观焦点

这其实是中国人过去固有的生活方式,哪怕在乡村,也有不少人曾捍卫过这种生活方式。阅读这样的情节,为什么会觉得有些新鲜与陌生呢?这恐怕也是《橘颂》想要探讨的问题——如何面对精神上的一种失落,以及在荒芜与苍凉中重建尊严以对抗岁月的损耗。


(资料图片)

读了张炜中篇小说《橘颂》(刊于2022年第5期《当代》),觉得有些超出期待。这篇小说提供了一种奇妙的阅读氛围,层层叠叠,有序且和谐,冷清又温暖,时间与空间概念被突破、打碎,在一个小而完整的故事里,延伸出许多值得深思的问题,在“说与不说”之间,留给读者较为充足的想象余地,这向来是小说的妙处之一。

《橘颂》人为地设置了一圈“围栏”。就像在电影里常看到的那样,一座庄园的周边,象征性地围绕着一圈“围栏”,宣示着领地的存在与归属。而张炜在这篇小说中所设置的“围栏”,是低矮、可视且容易穿过的,小说主人公老文公所去的岸边石屋以及石屋不远处的村庄,像是一个架空的地点,他与海外的手机电话联系,是一根悬念之弦,他与村庄里仅剩的三个人的交流,颇有荒野对话的苍凉……简而言之,这一“围栏”的设置,不是为了阻挡读者,而是小说情境需要,它要让读者感受到那份孤独、宁静、寂寞、高远。

“橘颂”取自屈原《九章》篇名,开篇便写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而在张炜小说中,“橘颂”是一只猫的名字。这只猫很重要,它既是老文公隐居生活的唯一陪伴,也是作者用于活跃文风的标志性符号。屈原用于表达自身人格与理想的《橘颂》,成为一只猫的名字,这是文学创作中常见的位移技巧,《橘颂》大概是想用以表达老文公的个人境界与思想倾向,只不过,请了一只猫代言了一部分,读者读完之后,既记住了猫和猫的名字,也记住了主人公和他的故事。

按照小说所述,老文公带着猫,来到没有水电暖和燃气的石屋,是想完成一部作品的,从他的年龄来看,这部作品大概率是一部自传或者回忆录。石屋生存条件保障不足,老文公所带物资又很少,因此他的这趟写作之旅,又很有荒野生存的冒险性。看他给自己和猫分配包括小鱼干在内的食物,不免乐趣中带有一点隐忧,但隐忧之后,也有些释然:一位经济条件不错的老人,之所以选择在如此环境下过一种艰苦的生活,要么是看淡了生死,要么是想寻回赤子之心。而读者替他担忧,是出于现代生活的一种经验。可他躲开城市,又何尝不是故意回避现代生活,在记忆中去探寻一种美好与安全感?

《橘颂》的角色设置颇有意思:老文公是出走多年的回归者;老棘拐和孙子水根是乡村留守者,同时也是村庄历史的承载者与叙述者;李转莲饰演的则是城市与乡村之间的“信使”,不但可以通过流动售货车帮忙购物,也肩负村内传递信息的义务。这样的四个人,构成了一个极小型的社会,但这个“小圈子”却又像放大镜,可以投射出大社会与大历史的庞大投影。如果在阅读小说时产生一些细微的晕眩感,那是正常的,因为在极大与极小的对比中,读者感受到了些许失焦与失真,但众所周知,这是重新聚焦与重返逼真的前提条件。

老棘拐是村庄历史的讲述人,有关村庄的重大事件与重要人物,是他记忆当中的闪烁点。在老文公的祖宅和老文公居住的河边石屋中,老棘拐两度讲起老文公祖上的辉煌,这辉煌到老文公这里戛然而止,被老文公半遮蔽的作家身份,并不足以进入老棘拐一个人记载的村庄口头史。两位老人,一位负责写作,一位负责评价,他们互相交流,在不算频繁的互动当中,沉寂的山村有了复活的可能。当然,这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谁都知道,哪怕老宅门口的石板被磨得再亮,也会被灰尘深深地覆盖。

《橘颂》里的山村生活,是散发着香味的,那是属于大自然的香,植物、阳光、河水、空气等自然万物互相摩擦后产生的香。张炜用简略的文笔来刻画日常中的自然,降温了,下雨了,起风了……人的触觉,慢慢地从被信息占领,转换为逐渐被大自然所占领,在盛大的天空与土地之间,山村在变小,人也在变小,而老文公所听过的以及他对橘颂所讲述的童话与寓言,却在变大。能与大自然无形融为一体的,唯有童话与寓言,它们如风帆和大船,将那些沉重的东西全部带走。

在山村,老文公重拾优雅与庄重的生活仪式感,他想请老棘拐、水根、李转莲吃顿饭,为此他颇费周折地书写请柬,郑重其事地送请柬,隆重地打扫庭院、清洁厨房、收拾菜肴,并把每一道菜都写在纸上,小说以这样的“米其林餐厅”式的宴请情节收尾,让人觉得很洋气的同时又恍然大悟,这其实是中国人过去固有的生活方式,哪怕在乡村,也有不少人曾捍卫过这种生活方式。阅读这样的情节,为什么会觉得有些新鲜与陌生呢?这恐怕也是《橘颂》想要探讨的问题——如何面对精神上的一种失落,以及在荒芜与苍凉中重建尊严以对抗岁月的损耗。

《橘颂》是篇精巧而又通透的小说,拥有自然文学的诸多元素,对人文的思索既深沉又开放。小说具有舒适的阅读感,因为它虽然描写到了孤独,但一点也不压抑,如同石屋一样具有质感与透气性。小说没有倡导什么也没有隐喻什么,正像屈原的《橘颂》那样,只表达,不彰显,不作超然物外的姿态。如此流利、有趣且具有延展思考空间的小说,值得慢下来逐字阅读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