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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敦煌正在死去

我们的敦煌正在死去

博物馆里装载的是什么? 是历史遗憾,是文化记忆,是消亡物体。敦煌莫高窟,终究有一天也会成为博物馆的一分子,因为这个叫敦煌的地方正在死去。

从公元356年僧人乐傅开凿第一个洞窟开始,这1000多年里,莫高窟淡褪了鲜艳美丽的颜料,剥蚀了崇高宏伟的佛雕,坍圮了一个个窟门,又散落一卷卷经书。沉默了千年,却在它被唤醒的那一刻,迈向了消亡的命运。

120 多年前,敦煌开始消亡

当王道士发现藏经洞时,它已经沉睡了几百年。几百年,足够风沙把千窟万洞风化成断壁残垣,足够让世人把它遗忘于历史洪流。

王道士原名王圆箓,本来是一个稍微懂点文字的农民,后来逃难来这儿当了道士。他来到敦煌时,这个地方掩于风沙,香火冷落,王道士清理积沙,筹募资金,修复洞窟,一个人默默做着这些事情。

据说一件事打破了宁静,当时王道士的助手在窟内吸旱烟,往墙上磕烟袋时发现壁画中有回音,于是告诉王道士,二人趁着月黑风高扒开了壁画。从这一刻起,敦煌开始了它历时百年的死亡。壁画后面是个小房间,堆满万卷经书文物,一个浩瀚的佛教世界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世界面前,无数猎手觊觎着它。

第一个来的是英国人斯坦因,他骗取王圆篆的信任,用200两银子买到经书、图画、刺绣等几千件。第二个是法国人伯希和,他精通汉语,精挑细选,挑了最精华的6000卷古书等,装了几大车。而这一切,不过花了他500两银子。

之后日本人来过,俄国人来过,美国人来过。装满文物的大车,从西北驶向海外,轮子轧着大漠,嘎吱嘎吱地留下了莫高窟的阵痛。

有学者说,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国外。没错,不仅敦煌学在国外,最好的敦煌文物也在国外。

世上现存最多星数的星图《敦煌星图),生于中国,活在英国;名画(药师净土变相图》,生于中国,活在英国;我国最早的药典(新修本草),生于中国,活在法国。

后人说,敦煌文物藏在英国的最多最好,藏在法国的最精最良,只有藏在中国的最散最乱。

42 年里,敦煌一点点死去

到1942年常书鸿来到敦煌前,42年里,敦煌每次死去一点点,悄然无息。

有修复师还记得第一次来敦煌的场景:塑像东倒西歪,断肢残体,露出胎体中的麦秆,壁画褪色剥落,一碰就掉落。有时甚至会从头顶砸下几平方米的壁画,数不尽的小块壁画经常像雪花一般飘落。

比自然侵蚀更可怕的,是人心的漠视与贪婪。据说,20世纪20年代,沙俄士兵借住敦煌,走后留下满目疮痍。1924年,美国人华尔纳来到敦煌,也打起了壁画的主意。他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剥离了许多唐代精品壁画,并带走了彩塑供养菩萨像。

这些剥离的壁画被带到美国,但没修复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们客死他乡了。法国人伯希和曾拍过许多莫高窟的照片,近几年,国内也有人专程拍摄了对比照,我们能够看到人类和自然在莫高窟留下的痕迹。那些消失的壁画,永远只能存在于看过的人的记忆里了。

100年后,敦煌或将消失

后来,有人一直在风沙洗礼处修复敦煌。所谓修复,难以恢复如初,多少会留下遗憾。常书鸿,敦煌守护者,他忍受着大泉河的苦咸水、大漠的风沙,带着研究所的同事,治理风沙,修整围墙,维护洞窟,一生和敦煌紧紧纠缠在一起,耗尽青春、爱情、家庭甚至生命。

80多岁的樊锦诗,被人称为敦煌的女儿,她走得比前辈更远。她把洞窟数字化,每窟,每尊佛,每幅画,都留下数字的痕迹。洞窟摄影、数据留存,一做便是几十年。

现在,我们如果去莫高窟,就可以在一个园形的庞大的影院里,看到360度环绕的壁画电影;我们可以云游敦煌,免费看到一幅幅高清的壁画,甚至动画剧。他们终究没辜负满山大佛那么多双眼睛的期许。

可即便如此,修复的壁画绝不会重现旖旎温润,数字化的壁画也不如身临其境。我们曾切身看到壁画里绝美的飞天,梦幻的极乐净士。后世子孙将永远只能在课本里听老师讲述,观看数字影像。

美之所以震撼,大多是因为有遗憾。这个遗憾,是樊锦诗说的那句话:“没有可以永远保存的东西,莫高窟的最终结局是不断损毁。”

记得去年游莫高窟时,疑惑于为何每个窟只能停留短短几分钟。讲解员解释,石窟狭小,人数众多,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会让温度湿度变高,加速壁画的发霉、剥落和褪色。我们每呼吸一次,就是对壁画的一次破坏。

出来后内心十分纠结,因为我看到一个个热爱中国文化的人拥进狭小的洞窟,窟里优美的画像和崇高的塑像让大家心生唏嘘,但我又分明看到那二氧化碳正慢慢渗入壁画,听到来自北魏盛唐的控诉。

我希望你去,又不希望你去。

有专家预估,无论如何,未来50年到100年内,莫高窟或将湮没在黄沙之中。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消亡,注定是敦煌逃不掉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