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位历史女性之十三：生活在自己感情里的小女子鱼玄机

编者按：

接连写薛涛和鱼玄机，我们自然会注意到她们的相似之处：出生于中晚唐，国家政局动荡；都非常有文采，命运也都很坎坷。但薛涛得到了善终，鱼玄机最后却惨死。不知其中原因，让我来追随鱼玄机的经历来追寻一番。

一见飞卿误终身鱼玄机这个人物并不存在于正史中。她的事迹流传于传奇小说里，晚唐皇甫枚《三水小牍》、宋初孙光宪《北梦琐言》、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均有提及。但她的近50首诗文确实实打实存在的。

诗能抒情言志，通过读她的诗，我们能解读了解她的所思所想，进而推断她的性格，行事，为人。

公元844年，鱼玄机出生在都城郊区鄠杜hù dù的一个山村里，这里是汉宣帝的陵墓，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好一幅诗情画意的田园景象。鱼玄机的原名为幼薇，薇出自诗经《采薇》，“薇”是指果实饱满的豌豆，“幼薇”饱含着父亲对她的珍爱与期望。

幼薇的家族虽不是官宦之家，但父亲愿意花费心力培养她，在她五岁那年，一家迁到下邽【guī】，幼薇开始入学读书。

古代大多数父母让女孩子读书的目的都是为了明事理、懂经济，期望她长大了能依靠这些能力过好自己的一生。这也是自古至今大部分父母的初衷。

人生就如拆盲盒，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人，经历什么事。在年少的时候，我们就像一张白纸，在什么样的环境就吸收什么样的养分。

命运把狂狷的温庭筠送到幼薇的面前。一个四十多岁才华逼人、性情放荡的落魄诗人，一个冰雪聪明、兰质蕙心的十岁少女。鱼幼薇当场就做了《卖残牡丹》，温庭筠做了《题鄠杜郊居》和《春尽与友人入裴氏林探渔竿》。以诗会友一来一往，两人一见之下竟成了忘年之交。

温庭筠从此成为鱼玄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鱼玄机短暂而灿烂的一生流传下来的诗49首。其中与温庭筠唱和的有三十首之多，从十岁那年相遇到二十七岁死去。

从我读到古代女性的经历来看，历史女性有大女人和小女人之分。大女人或是眼界宽、格局高，或是被命运推着会把自己的关注点放在国、家和身边的人身上，自己并不是没有感情和情绪，但与感情相比生活里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们去关注，比如阴丽华、蔡文姬、班昭、谢道韫,这些女子为“大女人”。

也有一些女子，她有幸在生活上依赖他人，自己的喜怒哀乐占据了生活的大部分精力，并且感情纠葛的范围也就生活中那几个而已。比如张玉娘、鱼玄机。

命里无缘，托付他人温庭筠在诗词上是一个天才，虽然这天赋比不上李白，但也是当时诗词界的“天花板”级人物。他父亲早逝，从小就寄居在父亲的朋友家长大。父亲朋友的家人对他关爱有加。但寄人篱下的感觉如影随形，温庭筠的性格有些许自卑，又有些许恃才傲物。一方面他积极地接近权力集团比如庄恪太子李永、中书令裴度和宰相李德裕都有交往。另外一方面，他参加科举考试，还帮着别人作弊，所以也没有考上。

温庭筠比鱼玄机大了32岁。他将近30岁才成亲，40多岁参加科举不第。一直都没有正式的营生。到854年与鱼幼薇相遇的时候，温庭筠已经四十多岁。早熟的少女做《早秋》，温庭筠就做《早秋山居》相和。鱼幼薇把全部的感情都投入在这个能够理解她、应和她的中年男人身上。温庭筠并不是不懂少女的心思，但自己比她年长太多，况且一直都生活漂泊不定，绝对不是幼薇的好归宿。

对自己的导师产生感情，不光古代有，当代也不胜枚举。琼瑶《窗外》的故事、刘若英与陈升的故事、席琳迪翁与雷尼·安杰利都大抵是如此。只不过当事人的感情兜兜转转已经说不清了。

温庭筠把给鱼幼薇找一个好归宿当作了自己的责任。他打起了精神在自己认识的圈子里帮鱼幼薇寻找可托付的人。金榜题名的进士们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他带着鱼幼薇去崇贞观游玩。崇贞观是哪里，是大唐进士们新科及第的放榜处，来来往往不是正在努力读书计划登科的，就是已经登科入仕的人。妙龄少女鱼幼薇一上来就来了一首《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

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这诗一成就引得众举子频频点头，很多人都自愧不如。温庭筠也如愿以偿，有好几个青年才俊都对鱼幼薇表示出爱慕之情。在这几个人里有一个叫李亿的格外引人注意。他不光是当年的新科进士，还长得仪表人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与鱼又薇也般配。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没多久，鱼幼薇与李亿成婚，即使李亿有了正妻，她也不在乎。不知这是不是鱼又薇负气之下的行为？不知温庭筠是否后悔给鱼又薇牵线。但木已成舟，一切都不能挽回了。李亿的妻子裴氏出身河东望族，她容不下鱼又薇入门，即使李亿把她安顿在外面也不行。

男人惹的祸最后背锅的都是女人。李亿给了鱼幼薇一纸休书。并与她相约，让她先去江陵暂避风头，等过了风头就去接她回来。鱼幼薇于是带着这纸休书游江陵，一路上念着李亿对她的承诺思念不已，先后做了《江陵愁望寄子安》、《隔汉江寄子安》和《寄子安》表达对李亿来接她的期盼之情。谁知给她休书是真，说要接她也只不过权宜之计。因着对未来的恐惧，她又不得不求助于温庭筠，九月九日重阳日在荆州，她迫切地等待着温庭筠的到来。先后做了《重阳阻雨》和《期友人阻雨不至》。其中《期友人阻雨不至》这首五言诗把诗人焦急等待的心情写得淋淋尽致，感同身受。

《期友人阻雨不至》

雁鱼空有信，鸡黍恨无期。

闭户方笼月，褰帘已散丝。

近泉鸣砌畔，远浪涨江湄。

乡思悲秋客，愁吟五字诗。

温庭筠紧赶慢赶地赶来之后劝鱼幼薇还是等一等李亿。于是鱼幼薇在第二年春天还寄希望于李亿，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结果证明这所有的等待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李亿还是杳无音信，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心意，不是要看他说的话，而是要看他做的事。他的行事不会欺骗人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鱼幼薇又怎会是普通女子，既然你不珍惜我，那我还要潇洒地活给你看。当即，她就跟温庭筠商量要向东去游历，以忘记李一给她带来的悲痛。

当鱼幼薇不再为感情所纠结的时，她做诗的天赋又展现了出来。乘船沿江而下，她一路欣赏名山大川，先后做了《江行》、《遣怀》、《夏日山居》、《题隐雾亭》和《寄国香》。产量惊人，并且首首都是佳作。

温庭筠是鱼幼薇永远的归处，这两人半年也分别有两首诗相和。在此期间，鱼幼薇机缘巧合认识了几个修道之人，并与他们有了来往。

第二年，鱼幼薇返回了长安。得道人的引荐，到昭义节度府任职，至于具体做了什么工作就不得而知了。昭义节度史为人宽和，鱼幼薇在那里度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因为拿了人家的钱自然就不能那么肆意了。这几年，鱼幼薇鲜有诗作。很不幸的是，沈询一家人因为家里的奴婢勾结外人一家子葬于火海，鱼幼薇又没了去处。

大彻大悟，鱼玄机诗文候教不知鱼幼薇受了什么刺激，二十二岁那年，她在咸宜观出家，改名鱼玄机。

要说她仍然对李亿意难平？这个可能性很小，显然在东游江陵之后她已经把李亿放下了。而亦师亦友的温庭筠从来都没有背弃她，无论何时温庭筠只要有求必应，有诗必和。

显然出家的初衷并不重要了，当她在道观外贴出告示“鱼玄机诗文候教”的时候，就像战士在展示她的兵器：作诗的才气，如青龙偃月刀之于关羽，如方天画戟之于吕布。自此长安的才子纷纷上门，他们不舍昼夜地谈论文学，调情纵意，这正应了那句“道是无情却有情”，薄情成为她的武器，指向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才子。自此，世间已无鱼幼薇，只存风流练师鱼玄机。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有长得如翻版李亿的落榜书生左名，有供她日常开销的商人李近仁，有跟李亿老婆同姓的裴澄，有音乐家陈韪。

这时的老师温庭筠除了在远处默默地悲痛叹息什么都做不了。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历史上有记载的鱼玄机做了《和新及第悼亡诗二首》和《代人悼亡》，温庭筠做了两首和诗《和友人悼亡》与《和友人伤歌姬》。

鱼玄机的放荡不羁为她引来了杀身之祸。鱼玄机身边早年收养的婢女绿翘初长成人，从小跟着玄机，出落得楚楚动人，趁着鱼玄机外出与前来到访的陈韪勾搭在一起。鱼玄机因为相当在意陈韪，于是勃然大怒，当晚拷问绿翘，不料绿翘反唇相讥，历数玄机种种丑事，玄机盛怒之下失手将绿翘鞭笞致死，并埋于后院紫藤树下。

后来事发，鱼玄机被抓，鱼玄机的认罪态度良好，都招了。按照唐朝法律，主人处死婢女最多罚点钱了事，不一定判死刑的。偏偏审理此案的是裴澄，裴澄因之前讨好鱼玄机不得怀恨在心，本罪不至死的鱼玄机，终落得个身首异处。

这一年是公元871年，鱼玄机二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