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散文]村庄(第一部分)
不知还记得我否?想七七,亭亭,木头等人问好!
一
我从小就在这个小村子里长大,离别五年再次重返,眼前的这个村庄,这幅庄严,宁谧的图画造成一种甘美,恬静的气氛,使我翻腾的心潮渐渐平息下来,我觉得轻松了许多,但我的整个灵魂却沉浸在模糊而惬意的苦闷之中,象有所觉悟,又象预感到什么似的,我那颗受惊的,震撼的在激动与期待中打颤的心怯生生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的眼睛开始湿润,我的胸膛开始隐隐作痛,犹如被什么东西捅穿了。童年的时光顿时在脑海中清晰明朗起来,正如我的童年从这个村庄那一刹那间的结束,不加禁止地开始了心灵的第一次觉醒,第一次发现,第一次对自己本性的还相当模糊的认识。
村子里好象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那条铺着红砖的小路,墙壁上仍保存被风雨冲洗不掉的文字标语的痕迹,模模糊糊能认出几个来,总觉得这些就象辜鸿铭先生后面拖着的辫子,或许我就是那时正取笑他其中的无知小子之一。这些字迹曾经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呵,而如今在岁月的面前显得是多么软弱无力。而如今还有很多人至少对他们存在一些敬畏,辜鸿铭的辫子已经深深扎根于他们的灵魂,或者是深受这些字迹的残害,心理上产生了一种条件反射。望着这金灿灿的麦地,不禁使我想起了那位发掘的不仅是单纯的景色,还有麦地内蕴与民族精神、生命与自然之间的丝丝缕缕的联系的诗人:
和平与情欲的村庄
诗的村庄
村庄母亲昙花一现
村庄母亲美丽绝伦
五月的麦地上天鹅的村庄
沉默孤独的村庄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这就是普希金和我诞生的地方
风吹在村庄
风吹在海子的村庄
风吹在村庄的风上
有一阵新鲜有一阵久远
北方星光照耀南国星座
村庄母亲怀抱中的普希金和我
闺女和鱼群的诗人安睡在雨滴中
是雨滴就会死亡!
夜里风大 听风吹在村庄
村庄静座 象黑漆漆的财宝
两座村庄隔河而睡
海子的村庄睡的更沉
我也爱风景,爱景色 ,热爱风景的人会在风景中发现元素的生命性质,找到元素的呼吸和语言。这种乡村的独特风景使我产生一种回归,一种灵魂上的回归,一种心灵上的依附,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回归到我原始的本性。
我漫步在麦地之中,依稀又回到了我的童年时光,小时侯在农村收割时节,我总是被母亲带到麦地,她把塑料布铺在扎人的麦根上面,我则被放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布上,母亲想得很周到,她先把凉水洒在上面 ,然后用她的衬衣把水擦干,就把那衬衣用四根木棍顶起来,好当住很毒的阳光,然后就下地去“脱粒”。自己就一个人坐在上面玩,高兴时就去捉蚱蜢和虫子。如果同伴多的话,就和他们在堆得象一座座山丘的麦堆周围捉迷藏,完全忘了这酷暑,有时也会出现意外,腿和臂给尖利的麦子划破,回家也免不了母亲的一顿呵斥。那时收割的机器很少,一个村庄只有两套,完全不是现代这种很先进的收割机,麦子用镰刀先割下来,然后放在很原始的机器上进行脱粒。母亲为了等到机器,几乎一连几夜不睡觉,怕天气变化,割下来的麦子时间长会被捂坏或被雨水弄湿发霉。留着我一个人在家里,为了使自己不害怕,就点起家里所有的油灯,整个屋子被淡黄昏暗的灯光照得通亮,路过屋子的人总觉得出了什么事,探着脑袋张望,看到是油灯之后,才安心的离开,那时的人们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村子里的人生活得很融洽,彼此互相关心,互相信任。我在昏暗的灯火中迷迷糊糊地睡着,有时会做噩梦,自己好象被人带到世上最黑暗的地方,那里有厉鬼猛兽,他们在不停地追赶着我,而我则吓得腿发软,拼命地跑,可惜怎么跑也跑不快,就在他们快要追上我的时候,突然就惊醒了,浑身好象刚从水里爬出来,我抽噎着,又不敢发出声音,好象这些厉鬼猛兽就在我的周围,离我很近,只要我一出声,他们就会一下子象我扑过来,我心里在呼唤着母亲,怪她总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漆黑的屋子里面。我在惊恐与颤栗中有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等我再次醒来时,天快要亮了,母亲已经坐在我的身旁,用毛巾帮我擦着头上的虚汗,怜惜地看着我,然后又坐在别的地方发愁去了,我知道她肯定又没有等到机器,那个时节总使我能明白很到东西。
其实夏天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季节,白天可以去游泳,农村的孩子特别是象我这些生活在水乡的孩子个个在水里都是好手,骁勇善战,摸鱼,打鸟;晚上则出去乘凉,听故事,看露天电影。小时候听过很多故事,有的记得特别的清晰,历历在目,我总把这些讲给我大学的好朋友听,他们总是听得很出神,用一种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看着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年长的有年长的故事,年轻的有年轻的故事,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故事,每次乘凉时大家都准备着各种各样的故事与传奇鬼怪。我特别爱听一位年近70的老人的故事,他总有讲不完的故事,而且每个故事都衔接,连贯,好象再诉说我们整个村庄的历史,有些我甚至根本就听不懂,还是要摇头晃脑认真地去品咂品咂。
从那位老人的口中我得知这个村庄还有这么说不完的历史,这个村庄也曾繁华过,也曾没落过,几经风霜,已经显得饱受沧桑。在清朝末年这个村子出了一个很有派头的人,那是一个太监公公,在皇宫里面也有一点实权,是个领班的。八国联军打到北京,慈喜太后携带光绪帝慌忙西逃,这个庞大的封建王朝在革命的腥风血雨中飘摇,象一座威严的大厦缺乏根基的支撑在一刻间倒塌,那根基当然就是在最地层的劳动人民,也包括这个村庄。慈喜撇下这些忠心的奴才们自己保命去了,这座豪华辉煌的宫殿突然冷清了下来,大大小小的官员与太监东藏西躲,他也夹杂其中,于是有了还乡的打算,还是家乡是最好的安身之处,虽然谈不上什么衣锦,但也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也有些权力,甚至有时也能讨上皇太后的欢心,便修书一封给家里,贫穷出生的他此时心中感到一丝的温馨。国难当前,而这个小村庄热闹起来了,被饥寒所迫把他送进宫的大哥现在已成了富贾一方的财主,招揽各个大小乡绅来迎接他的二弟,本地的官员也趁势而上,公饱私囊,顺势拍一下马屁,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将来飞黄腾达,却不知这位太后已是泥菩萨过河。县令下令每人征税一两碎银,用于迎接洗尘,可怜的乡亲们已经衣不果腹,甚至变卖所有的家当也凑不足这几两银子。在村子的东口修建一处园林,用来消寒避暑,饮酒作乐,园林修得很别致,里面种着各式名花异草,人工挖一池塘,种上荷花,放上各色鱼。在水上架起一座弯弯曲曲的小桥,桥横卧,楼台亭阁依次列去,如珠几串在一起,让人目不暇接。亭、阁、山、石,竹、木、花、水,一切都搭配的特别有意思。时而幽静,时而开朗;时而清淡,时而娇媚;时而层叠不知归处,时而平泼一目了然。真可谓“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比起当年乾隆皇帝从御码头登上龙舟荡入瘦西湖,盐商为讨好皇上精心修造的24 景毫不逊色。旁边也树起一碑亭,用于记载这位公公的丰功伟绩,说他如何的了得,如何得皇恩。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70年后的惨烈革命中作为一个封建的标志给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