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桥头,扮演一颗不该有灵魂的柳树
她站在桥头,扮演一颗不该有灵魂的柳树,此时却被舞台上甄纯的一句唱白逗地笑出了声音,并且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的直不起腰。
同台的演员被她的笑整不会了,都莫名其妙地看向笑成一团的卓尔。台下的观众被卓尔肆无忌惮的笑声“感染”了,引来了哄堂大笑。
后台导演急得直骂娘,并指挥人赶快拉上大幕。
甄纯见大幕拉上了,赶快过去推着卓尔说:“别笑了!快下台去,全让你搞砸了……”卓尔听她这话越发笑得厉害了。甄纯的气恼写满了身体每个毛孔,扭着身子掩面哭了起来,丢下卓尔跑向后台。
导演一边安抚着甄纯,一边安排副导演救火,上台给台下不明所以的观众说了几句颇为诚恳的话,直接演下一场。等到鼓点起了,演员到位,导演才气急败坏地来到化妆间,看到还笑得上气没下气的卓尔,“啪”一声,把剧本摔在桌子上。卓尔受了惊吓这才把“笑”强行咽下,挂在眼角的眼泪趁机悄悄地滚下脸颊。
导演说:“你是不是中邪了?不想干滚蛋!这可是甄纯的首演,有什么可笑的?排练时不是好好的嘛?”
卓尔低着头愧疚地嗫嚅道:“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
导演指着她破口大骂:“一个对不起就完了?一场戏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精力?放下二十往三十上数的人了,怎么不长点心呐?你说说你自己,拽拽不长长,提搂不团团,一放一葡挞……”只见导演双眉拧在一起,口若悬河,吐沫星子夹杂着厌恶飞满了化妆间。卓尔则像是被她骂傻了一般,愣在座位上怔怔地出神。
导演说的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见,因为有件事在她开始发笑时被她整明白了,她一直在想那件事。那就是:台词是演员的魂,演得好坏,优劣,功夫全在台词上。更为重要的是,它是用来推动情节发展和辅助展示人物性格的助推器。戏里每一个人,每一句话的出现都是有目的和原因的,没有半句废话半条废人。如她一般,无论戏里戏外说话做事,不过大脑,不带功利心,只是应景顺嘴说话的还真是少见,难怪比她晚来五年的甄纯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争取到了女主角并迎来了自己的首演。
她虽然从毕业以后就开始演戏,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认真地思考如何演戏。之前,她的角色总是令她认真不起来,她认为跑龙套角色和一些可有可无的人形道具不配拥有灵魂。看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时,看到男主角拿着《演员的自我修养》时,她也跟着观众一起笑了,她的笑里没有底层人的不堪和卑微,不过是她也长了一颗从众的心,并没有深思此桥段要传达人生的悲哀和生活下去的力量。
卓尔电影看了一箩筐,却没有汲取到一点营养。今天,一句台词剖开了她人生中真真假假的所有戏码,包括戏中的所有关系。卓尔从未像今天一样,豁然开朗。此时,卓尔好像了然了一切,了然了生活与戏剧之间的联系,了然了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了然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以及其存在的意义,了然了生命的价值……
然而,目前为止,除了剧团里的素云,没有一个能懂她的人。导演更是经常说她幼稚、傻,属晚熟品种。她非但不恼还很喜欢导演给她的定位,像一顶金箍,她欣然接受并戴在头上,祈盼着自己能再晚熟一点。但她又感觉自己与莫言笔下胆子变大的晚熟的人不搭尬,她的晚熟是假装看不懂人情世故,甘愿囿于自己的世界里,因为那个世界里有被爱意撑起的穹顶,有四季该有的模样,有年轻的父母,单纯的兄弟姐妹,真挚的朋友和缠着她的猫狗。
“你听到没?你看了一眼甄纯,就笑得如此放肆?她干嘛了刚才?”导演用剧本敲打了一下卓尔的头厉声问道。卓尔抬起一张幼稚脸,发现导演的嘴角跑出一朵带着嘲笑的白沫,她强忍着笑说道:“就是甄纯说的那句台词啊:都是千年的妖怪,你跟我玩什么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