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辛要用作品改变外国人对中国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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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没理解张曼玉在《甜蜜蜜》里的哭戏,很多年后,父亲的离开才理解。”
“《金枝玉叶》是为张国荣量身定制的,拍完电影大卖,那一个月我感觉飘着的。”
“我觉得应该把中国的故事拍到全世界都要看,拍让全世界共情的中国故事。”
6月11日,上影节举行陈可辛电影大师班。
自去年创办的全新的泛亚洲制作公司之后,外界时刻关注着其后续的每一个新动作,近期也官宣了和章子怡合作新作《酱园弄杀夫案》。在活动上,他回顾了自己成为导演的初衷,谈到刚离世父亲对自己的影响,谈及作品《金枝玉叶》《甜蜜蜜》的故事。
过程中干货不断,他更是数次调侃,“我在高端影评人里的口碑不算很好。”
尤其是陈可辛谈及去年创立的新公司Changin" Pictures,他说,“我前几天和杨紫琼聊天,她也说很多对亚洲、对中国还很无知的观众,而且有很多刻板印象。我觉得我们一定要改变刻板印象,我们肯定不为了讨好他们。我觉得应该把中国的故事拍到全世界都要看,这是一个可以改变的事情,也使得我们真正的生活面貌能表达出去。”
以下为1905电影网整理陈可辛自述内容:
回顾成长:爸爸影响了我很多
我的故事没有很多戏剧性,好像从小就想做导演,也不是因为什么大导演的电影,而是因为我爸爸是导演。
我爸爸追了一辈子电影梦,很辛苦做了导演,但没有很成功。
我从小看他追梦,看他想要拍的东西,有的拍不成,有的拍成了,他会回家讲他的想法、梦想,老婆听多了会烦,他就给儿子讲。我从小听他的故事,我也会跟他去电影院看电影,看一些可能看不懂的电影。我和我爸爸是一种特别好的关系,不是传统的父子关系,更像朋友。
我决定做导演的时候,他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觉得这条路很难走,一直想说服我去做一些舒服的事。那时候我家从香港搬去泰国住,认识一个酒店经理就是香港人,我爸爸就让我做这个多好,那时候那个职业很吃香。
大学我真的念了酒店管理,学了一个学期就熬不下去了,偷偷选了很多历史、艺术、电影的课程,最后还是觉得最喜欢电影,就转了电影系。
小时候我的同学,包括《捉妖记》的导演许诚毅,他们都喜欢来我家,觉得可以见到明星,但是是四五六线明星,不是流量明星。我是很矛盾的,表面我们家是那种能碰到中产、高端一点的行业,但我们家条件依然有限,我跟我爸爸妈妈关系很好,但我也知道他们的难,我明白成功是不容易的,很多事情都要做出妥协,妥协的同时也要有坚持。
我爸爸比我全能,自编、自导。我一直有很重的危机感,因为我中文不太好,到现在我的剧本都自己参与,但我需要别人帮我写。
谈创作偏好:影评人时常觉得我对商业妥协
我是特别相信温暖写实主义的人,我是可以活在很残酷很困难的生活里面,但我也有很温暖的信念,我也相信大家一定会更好。
对我而言,所有的经历,酸甜苦辣,都是好的。因为没有这些不好,就没今天的好。
所以我的电影经常卡在中间,不是最卖钱、最商业的,因为会把人性阴暗面、不想碰的东西挖出来讲。但艺术电影会把这些拍得很悲绝,而我会把血淋淋的东西挖出来之后,我相信是能解决的,但很多影评人就会觉得我是商业上的妥协,所以我在高端影评人里的口碑不算很好。
没有人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的电影,说不在乎是骗你的,因为夸你的人只有一种,骂你的人会有很多很多种,我们看影评都是看骂你的,不是看夸你的。
谈《金枝玉叶》:为张国荣量身制定
两部《金枝玉叶》是相反的电影作品,前作是一部命题作文,我之前是从来没有拍过命题作文,都是我想拍什么就拍什么,当然,我也会很世故,要和观众沟通,想在商业模式里找一些自我表达。
当时和张国荣想合作,结果他说去拍陈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后来再回来,对当时香港是一件很大的事。他找到我们,我们就想能给他拍什么故事。
一个故事比较接地气,比较像我们以前拍的电影,但没有那么合适他演,是我比较懂的题材类型;另一个就是《金枝玉叶》。
《金枝玉叶1》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用了一些娱乐圈我们知道、有感受的甚至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把《金枝玉叶》的故事写了出来。它是很老好莱坞套路的电影,是能达到最大公约数的,至今是我在香港票房最高的电影。但里面的爱情观跟我是相反的,它是一个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我从小就不看迪士尼童话的。
拍完电影大卖,那一个月我感觉我是不用走路的,整个人是飘着的,那种成功感是我等了三十年都没再等到的。飘完了我就说,我要拍一部我相信的东西,花了很多钱,公司快倒闭了。
我们是五个导演的公司,成也成在我,最后也败在我,公司就要解散了,卖给一家大公司。大公司需要把我们的债务买过去,那个公司的唯一条件是,我必须拍《金枝玉叶》的续集,我只能拍了。
当时我提出了要求,拍《金枝玉叶2》的同时,我还想拍一部小电影,就是《甜蜜蜜》。当时大公司很不愿意,说那给你几百万拍了吧,我说好,那就这两部一起拍。
为了怕他们反悔,我先去拍了《甜蜜蜜》,拍到一半去拍《金枝玉叶2》,因为当时档期已经定好了。电影首映的时候,十几年没见过的朋友都打电话来要票,结果上片之后,大家傻了,不是童话故事了,票房就一直掉,虽然故事写实了,但也没讨好到影评人,所以两边都不讨好。
结果拍完《甜蜜蜜》回来,就没人催我要什么时候上片,给了我很多剪辑时间,成为了我拍过最舒服的一部戏,没有什么压力。
谈张曼玉哭戏:直到我父亲离世,我才理解
张曼玉最好看的就是没有表演,眼泪流下来了。她有强悍的地方,也有脆弱的,那个脆弱是与生俱来的,是学表演学不来的。在电影里,她突然来了一个笑,我就懵了,我觉得她在演。
后来我们拍了八条,她最后说,我真的哭不下去了,我把我家每个人死了都想了一遍,连狗都想了。最后我就说,那好了,过了,回去剪吧。所有人看完都觉得那条最好,但其实我是没被说服的,但我删不掉,因为都是一个镜头里的,我就认了。
我很多年都不理解,不明白,很多年后我明白了那个笑,因为我亲眼看到了那种情境。
今年年初,我爸爸去世。我半夜三点接到的电话,他是很健康突然走的,第二天我知道后,第一反应没有笑出来,我心里觉得很荒谬,怎么可能,我觉得这是一个笑话。虽然这个时刻我准备了一辈子,我妈妈11年前就去世了,妈妈走的时候我也哭了,我生活里是不哭的人,不过我看电影、拍电影的时候常哭。
我爸爸对我太重要了,但在今年的整个过程里面,我几乎没哭过,我一直奇怪自己为什么(没哭)。谢谢今天这个论坛,让我释放出来了。
谈泛亚洲计划:要拍全世界共情的中国故事
我念中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看短剧。当时很多外国短剧都是由畅销小说改编的,对我的影响,可能比对现在影响很多青年导演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新浪潮还大。可能这也是为什么高端影评人不喜欢我的原因吧。
我有过去好莱坞学习的经历,在好莱坞所有的制度,几乎大家都在复制。甚至想改一句台词都非常麻烦。在海外的那两年,其实挺郁闷的,回来之后就做了一个泛亚洲的合作,建立了很多泛亚洲的关系。
后来,我就开始在内地拍戏,我觉得那是我人生里面很幸福的。
我现在看到流媒体的改变,美剧开始能够在两个小时,且更长的时空讲故事。我们有时候确实是被电影两个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限制了,使得我们很多时候只能讲完一个故事,根本没时间把它讲透,也没时间把这些人物的内心描述的更细腻一点。
所以在这个情况之下,我很向往拍这种短剧,五集八集这种。在流媒体时代,目前还没有中文的影视作品代表。中国有很多很好的故事,很多故事全世界的人都能有共情。
为什么不能拍大家都能共情的中国故事呢?
我前几天和杨紫琼聊天,她也说有很多对亚洲、对中国还很无知的观众,而且有很多刻板印象。我觉得我们一定要改变刻板印象,我们肯定不为了讨好他们。我应该把中国的故事拍到全世界都要看,这是一个可以改变的事情,也使得我们真正的生活面貌能表达出去。
现在我刚60岁,我爸爸去世了,我觉得是我人生一个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