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后卫师》讲的红34师番号现在还在吗?幸存者有谁
再现红军长征途中,在湘江血战的后卫部队红34师,为掩护中央红军突破重围,最终全师几乎全军覆没的慷慨悲歌的电视剧《绝命后卫师》,已从10月17日在央视一套晚间9:00黄金档播出。那么这支以闽西子弟为主体的红三十四师,现在又在哪里呢,番号还在不在呢,幸存者又有谁?京华时报这篇发表于2016年9月26日的文章,可能可以解答以上这些疑问。
韩京京家中的橱柜里仍保留着4颗子弹。子弹是82年前其父韩伟所在的红34师在长征途中遗留下来,如今已锈迹斑斑,被红布小心包起。之后成为开国中将的韩伟,长征时任红五军团34师100团团长,在弹尽粮绝之际,为不做俘虏与战友舍身跳崖。64岁的韩京京不忍掀开红布,怕掀开历史长河中发生在湘江东岸的一幕幕惨烈战事。
1934年10月,8.6万余红军主力从江西开始浩浩荡荡的长征,红五军团担负起殿后的重任。而红五军团红34师是后卫的后卫,在敌军密不透风的防线内掩护部队前进。连续突破3道封锁线后,中央红军遭遇了蒋介石和湘桂粤军阀在湘江以东地区布下的号称“铁三角”的第四道封锁线,陷入危难时刻。这支全军著名的“铁流后卫”浴血奋战,阻击了数十倍于自己的敌军,掩护主力红军冲破第四道封锁线,渡过湘江。红34师弹尽粮绝,孤立无援,几乎全部壮烈牺牲。
孤军撬开“铁三角”
1934年,南国的初冬,桂湘交界地带蒋家岭。韩伟接师部通知后,一路小跑来到蒋家岭村,接受时任第五军团参谋长刘伯承、军团长董振堂等人召见。韩伟时任红34师100团团长,同来的还有师长陈树湘、师政委程翠林和100团政委侯中辉。
刘伯承转达军委命令,要求红34师顶住周浑元部队的追击,掩护红八军团入永安关,渡过苏江、泡江后,成为全军总后卫;万一被敌截断,返回湘南发展游击战争。
根据这一命令,红八、红九军团成了最靠南的一路纵队,在西进湘江的过程中,受到桂军及民团的正面拦截。而在此之前,中央军委就下令给红八、红九军团,让其攻打湖南境内龙虎关的屏障三峰山,进而由龙虎关通过恭城进入广西境内。恭城是桂林的门户,进入龙虎关后可直入桂林,故白崇禧不得已抽空了江防的部队,来守恭城。桂军由此让开了从兴安到全州的沿江防线。
遗憾的是,红八、红九军团在湘桂边境的三峰山遭到桂军及民团的阻击,无法按原定路线前进,于是掉头向北,由永安关入关。入关后,红八军团在水车乡遇到了在此等候接应的全军后卫红五军团34师。完成接应任务后,红34师赶到灌阳新圩接替红6师第18团阻击桂军,以掩护中央纵队的侧翼。也就是说,红34师此时要对付左侧的桂系部队,又要对付尾追的周浑元纵队。
1934年12月1日下午,西进的军委纵队全部渡江之后,红34师接到了命令:立即向湘江渡口转移,并且迅速渡江。
桂湘地带多喀斯特地貌,连绵不断的丘陵使湘江之东增添几分凶险。为阻止红军越江西进,蒋介石部队在湘江与桂黄公路间的丘陵上赶修了140多座碉堡。20多个师的敌军布防在全州、兴安、灌阳之间的“铁三角”地区,构成了第四道封锁线中最严密的部分。密不透风的防线,加上潇水和湘江两道天然屏障,使得蒋介石企图全歼红军于湘江以东。
红34师掩护主力红军过永安关、经水车、灌江,逼近湘江东岸,这一系列作战撬动了蒋介石“铁三角”的口子,为红军主力抢渡湘江争取了时间。然而,作为后卫的34师西去的道路被阻断,陷入三面受敌的局面,形势万分严峻。
红34师曾在水车乡驻扎并与敌军交战。修睦村山燕头屯的文金娇老人今年89岁,当年8岁的她在战火中随阿公掩埋了5位烈士。
桂北的冬季已趋寒冷,34师的战士们行军至修睦村,准备过苏江西进。中午时分,队伍上空忽然飞过数架敌机,敌机呼啸而过投下一排炸弹。霎时间,村旁的路上尘土飞扬,来不及躲闪的红军被炸,死伤多人。
文金娇清楚地记得,由于国民党的反面宣传,红军经过前附近村民大都躲到山林中,村内一片空荡。她作为童养媳在阿公家生活,阿公出门每次都会带她。这次,她随常接触丧葬事务的阿公做了一件事。“我们看到5位红军倒在地上,其中两位在路上,另三位倒在路边的草地里”。阿公冒险带文金娇回到家中,拿了铁锹,在红军倒下的地方挖出两个深坑,分别将5人埋到两个坑中。
1990年,水车乡矮山脚中学师生,根据附近群众指点,找到当年埋葬红军烈士的地点,为其立碑,以示缅怀。
2016年8月29日,白发苍苍的文金娇再次来到当年葬红军的地方,在墓前点燃纸钱,口中默念,“现在日子过好了,不再打仗了,来看看你们”。依旧是中午,烈日照在她瘦弱的背上,让她想起当年的战火。她站起身,拄着拐杖擦拭墓碑,山风吹落烧纸盆中的纸灰,一直飞到红军战斗过的路上。
师长被捕断肠拒降
在继续抢渡湘江无望的情况下,红34师师长陈树湘当机立断,率领部队东返,准备沿原路转至湘南打游击。部队在青龙山、新圩两地遭到追堵,损失惨重。敌人亦调整部署,对红34师实施四面包围,企图一举歼灭。
危急时刻,陈树湘决定:寻找敌人薄弱的地方突围,到湘南发展游击战争;万一突围不成,誓为苏维埃新中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红34师此时处于白崇禧的统治区,孤军奋战,兵力、粮食、弹药都得不到补充。在打退敌军的一次进攻后,韩伟建议:乘胜突围,不能错失时机。陈树湘师长决定,由韩伟指挥100团部队掩护,陈树湘和师参谋长王光道率领其他部队共约400多人,迅速向东突围。
当天夜里,突围开始了。部队在山里迂回前行,三四天没有吃上一顿热饭,没有喝上一口热水。“肚子饿,身上冷,全身无力,伤病员行走更加困难”。韩伟率部刚刚通过猫儿园附近、正准备去长塘坪行进时,敌人扑了上来。100团集中仅存的火力迎头反击,子弹打完了,就和敌人拼刺刀。敌人被打垮后,韩伟所带的100团仅剩30多人,且和师部的余部失散了。为保存革命火种,韩伟下令,立即分散潜入群众中,而后设法寻找组织、找部队。
后来韩伟才知道,陈树湘师长率领的余部在湖南江永县左子江遭遇敌袭,陈师长腹部受伤,战士们用担架抬着他继续指挥战斗,不幸在道县落入敌手。
敌保安司令何汉听说抓到一个红军师长,高兴得发了狂,命令他的爪牙抬着陈树湘去邀功领赏。陈树湘趁敌不备,用手从腹部伤口处铰断了肠子,壮烈牺牲,时年29岁,实现了他“为苏维埃新中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誓言。敌人残忍地割下陈树湘的头颅,送到他的原籍长沙,悬挂在小吴门的城墙上。
红34师最后仅剩下100多人,在王光道和第101团团长严凤才的率领下,坚持山区游击战,终因寡不敌众,最后大部分牺牲。
韩京京的父亲韩伟与陈树湘渊源颇深。两人相识于秋收起义,曾同在秋收起义第一团三营九连,陈树湘任二排长,韩伟任三排长。在后来的三湾改编、井冈山斗争,以及转战赣南和闽西、建立中央苏区和五次反围剿的斗争中,两人始终并肩战斗。他们曾经在一个营分任两个连长,也曾在一个师分任两个团长,还曾在一个军分任两个师长。长征前夕,红19军缩编为红34师,两个师长中只能由一个人来担任师长职务,两人曾相互推让。
湘江战役最后突围时,陈树湘师长命令100团韩伟团长带师主力突围,自己做最后的掩护。这时候,两位老战友发生了第一次争执:韩伟坚决不从,说:“你是师长,只要你还活着,这个师就还在!你带师的主力突围,我带100团做最后的掩护!”老战友挥泪诀别,最终确定陈树湘率师部及101团、102团沿原路折回道县,团长韩伟率100团做最后的掩护。
2013年,时隔79年的端午节,寻找多年后,韩京京终于找到了陈树湘失去了头颅的遗骸。陈师长被当地百姓趁黑夜埋在了潇水堤坡的斜面上。韩京京和爱人张微微(闽西红军后代)肃立在陈树湘的墓前,泪水止不住流淌下来。他摆上两盆鲜花、从北京带来的二锅头、从闽西带来的粽子,无语哽咽。忽然,张微微的一声“大爹爹,我们来看你了”,叫人撕心裂肺。韩京京从此将陈树湘当做自己的大爹爹。
韩京京多年走访发现,陈师长没有留下后人。更让人心酸的是,他唯一的一张像是根据头颅扫描、韩伟的口述画的一幅画像。
2014年,陈树湘牺牲80周年纪念日时,韩京京请著名军旅雕塑家刘林为他塑了像。三尊标准像其中两尊分别送给他的故乡长沙博物馆、1930年代带过的红4军特务大队——如今的某部红3连保留,“还有一尊安放在我们家中,与我父亲的像肩并肩,就像他们当年一起战斗的岁月那样”。
战士绝地跳崖获救
与陈树湘师长失散后,韩伟带领余部在界岭遭遇桂军追击,双方进行最后一场激战。政委侯中辉及20余名战士阵亡,韩伟一行6人纵身跳崖,幸而被半崖中松树阻接,安全跌落到崖底。落地后,韩伟发现他的一营营长侯世奎也活了下来,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山崖,往漠川乡协兴村方向走去。
这天细雨蒙蒙,韩伟两人行至董家村,去往一户村民家中养伤。此时,家住1公里外协兴村的草药医生王本生正好到董家村行医。看到韩伟二人身穿带红星的军装,脚部受伤,身上还有多处枪伤,王本生判断出应该是负伤的红军。
当天夜幕降临,王本生脱掉自己的衣服为韩伟换上,与村民一起将受伤的两人背到自己家救治。第二天,一营司号员罗金党因脚部受伤,到王本生家求医时巧遇韩伟、侯世奎两人。
王本生将三人安放在家中的红薯窖里,用从山上采摘的草药为他们疗伤。因当地保安团常来搜查,三人白天只在窖内活动,晚上方能出来透透风。20多天后,三人的身体基本恢复,韩伟决定趁年关混出漠川、兴安,去追赶红军大部队。为了避开沿途的盘查,三人将随身携带的4颗子弹和怀表等物品留给了王本生,打扮成挑夫模样,混在挑山货的队伍中躲过保安团的盘查,顺利出山。
韩伟生前从未向家人提过这段历史,直到1986年,他写下一篇文章时,韩京京才知悉当年战场的惨烈。1986年春天的一个中午,韩伟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眼直视,眼神中透着悲痛和哀伤,棱角分明的双唇紧闭,嘴角上挂着刚毅和不屈。韩京京刚下班回家,叫父亲吃饭,看到这一幕感到心惊。问过母亲后韩京京才知道,当天上午来了两位负责编撰红军长征史料的同志,请韩伟写一篇关于红34师在湘江战役的回忆文章。为此,伤心、悲痛、激动、自豪等感情同时袭来,年近80岁的韩伟两顿饭颗粒未进。
半年后,回忆文章写成。父亲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韩京京并不知道。他只记得,收到文章被录用通知的那天是建军节,在全家人每年一次聚餐的餐桌上,韩伟突然冒出一句话“我死了以后,把我的骨灰放到闽西去”。
在王本生家对面的山坡上,一座红34师烈士墓掩映在青草绿树间。这座墓是韩京京和另外4名红军后代所修。2014年,韩京京来到协兴村,找到父亲韩伟当年和战士们跳崖的地方。他在轿顶山对面的山坡,修建了这座带有红星的墓,希望墓碑一直守望着当年红军战斗过的地方。
“三年不饮湘江水”
在闽西革命公墓内安放着的20位将军中,唯有韩伟不是福建籍。
1992年,韩伟中将因病在北京逝世,韩京京遵照父亲遗愿将他的骨灰送回福建龙岩。这里是他带领6000名闽西子弟走向长征的起点,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骨灰安放那天,闽西的四月细雨蒙蒙。韩京京手捧骨灰盒来到闽西革命公墓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上百位老人聚集在骨灰堂外的台阶上,迎接这位“扩红团长”。“韩团长带出去的几千闽西子弟都牺牲了,如今他以自己的骨灰来告慰他那些战友的父老乡亲来啦,我们来看看他,也给他送送行……”
此刻,韩京京想起建国后陪父亲为红34师牺牲的战士争取烈士身份时的情景。当天,民政部一位主管优抚工作的司长如约到来,谈话开门见山:“韩老,您要求给34师的6000官兵追认烈士,可是按照规定……”韩伟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情绪激动:“34师都打光了啊,只剩下我一个团级以上的干部,我上哪去找证明人!”……
但韩京京知道,他们说得在理,34师全军阵亡,连牺牲战士的名字都找不到,何谈追认烈士。
这次闽西之行后,韩京京开始做一件事情:寻找34师的英魂,铭记历史。他带着同是闽西老红军后代的爱人,到闽西、广西、湖南等地,重新走过长征路线,在沿途寻找34师遗落的记忆。
2009年是湘江战役75周年,经过数年苦苦寻找,韩京京遵照父亲的遗愿在湘江畔为红34师的6000名将士立了一块无字碑。石碑呈血红色,由福建龙岩、三明市政府打造,从遥远的闽西运到了千里之外的灌阳县,来到了湘江边战士们的长眠处。
韩京京曾无数次考虑如何书写碑面文字,但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辞来祭奠他们。“他们把年轻的生命留在湘江边,名字都无法找到,这是何等的悲壮”。红军就是他们的名字,他们都是无名英雄。
“你们的姓名无人知晓,你们的功勋永世长存。”这句话被刻在了大理石碑座上。
湘江呜咽,秋波涌起,无字碑旁的山林苍翠挺拔。在碑左侧的另一排墓碑上,镌刻着1000多名在湘江战役中牺牲的红军名字。令人感动的是,这些名字是福建多地政府用多年的时间,走访当地的众多村落后查出,名字被刻在花岗岩石板上,随无字碑一起立在湘江边的山坡上。
李马子生、俞兰保生、修马金子、朱春秀妹、赖老石头、陈三哩子、戴七子、李四古佬……这些名字,在今天看来算不上正式名字。他们的父母,或许连给他们取名的能力都没有。这些出身贫寒、年轻的生命,将热血永远地洒在了长征的路上。
“三年不饮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鱼。”这是湘江边上流传多年的一句话。红34师被誉为中央苏区的“钢铁之师”,屡立战功,一腔热血洒在湘江畔,早已融入山河。湘江战役过去52年后的1986年,每当韩伟想起战役中为革命献身的师长、政委、挚友和亲人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韩伟认为,他是红34师的“幸存者”,有责任将红34师的悲壮史绩记录下来。
如今,红34师的番号早已被取消。但在韩京京看来,34师的番号永在,烈士们的英魂永在,6000名闽西子弟是永远的烈士。
父辈留下的4颗子弹辗转回到韩京京的手中,被珍藏在橱柜中,仿佛红34师仍旧战斗在那段峥嵘岁月。(记者 张恒 王婧)
原标题::红34师:永不磨灭的番号